刚出门就碰到另外一个包间出来躲酒的马半仙,香溪码头边上天月宫的马道长,刘香特意在今天请他那一帮牛鼻子来做平安仪式。这人平时总是神神道道的,原来道观里香火也不怎么旺盛,后来他雇罗汉在道观后山劈了一片茶园,经过他自己捣鼓,最后弄出个什么“道茶,茶道”的品名来,他的茶居然一下子也红火起来,连市里那些领导都经常带着客人到他道观里求道茶。马半仙平时在外人面前装神弄鬼,但是见了罗汉就恢复原形,一个码头混,知根知底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马半仙拉着罗汉到二楼找个雅间喝茶,泡茶妹刚跟了进来要服务,马半仙挥挥手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你去楼上招呼客人。
马半仙从兜里掏出一泡用牛皮纸包装得相当有道家风格的茶来。罗汉连忙用手止住说,别弄你那玩意儿,就你后山那片茶,才几年,嫩得跟三黄鸡一样,有什么喝头。
罗汉兄弟,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我就靠那片山的茶能混到现在啊?我不花钱去收点好茶来,能骗得了谁的嘴巴?楼上那桌的官老爷哪个不是喝刁了嘴?我是打肿脸充胖子赔钱赚吆喝。但这一泡是真正的“马肉”(码头岩肉桂),而且是“马头”上的“肉”,我马道长出门就靠它撑面子。
啊哟,马道长你今天开恩啊,这么好的东西请我喝。连罗汉都感到惊讶,这么好的茶!一斤大几千块钱,这一泡算起来也百来块。一般人也就听个名字,真正喝到嘴里的能有几个哦。
呵呵,跟兄弟你还有什么话好讲,我们什么关系?对了,我就想问问,你的青叶一斤多少钱给三米香的?马半仙眼神闪了一下,瞟了一眼门口。
一斤五块,她统包,采茶人工费也算她的,我就管种。罗汉颇有点得意地说,对于他来说怎么能不得意,这种好事哪里去找?要不是跟刘香的这层关系……
五块?啧啧,才五块!马半仙有点不信,摇了摇头。
骗你干吗?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才五块?罗汉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你卖亏了!明年包给我怎么样?我出五块五。
这肯定不行,刘香跟我订了三年。
六块?张半仙好像要豁出去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都是一起长大的老邻居,怎么好意思?罗汉心里一点也不信这牛鼻子会真的出这个价。
说你傻,你这脑袋被竹篙敲成木鱼了,现在的茶什么价?你那片茶虽然算不上什么极品,但是起码也是中上水平,而且你的茶有股野味,你知道三米香做成精茶卖多少钱一斤?张半仙改变套路,又开始故作神秘。
她卖多少钱是她的事,我能稳稳一年十万收入我就阿弥陀佛了。罗汉这说的是心里话,一年没费多少力气能有十万收入,他在香溪里夏天晒冬天凉,一年下来也不过三四万的收入,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算了算了,跟你说半天你脑袋也不会拐弯,这么跟你说吧,就按十斤青叶做一斤精茶来算,三米香打着老枞水仙的牌子一斤就敢卖一千多,青叶成本加上加工费用合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块钱,就再算上她的房租人工,再加一百吧,不到三百的本,她卖一千多,快五倍的利润。马半仙唾沫横飞地算计着。
马半仙,人家刘香能卖多少钱,那也是人家的能耐,就像你一样,你那个茶不就是画了画符,一斤还卖人家八百?按我看你卖八十还差不多。
看你这个人说的,嗬,我难道没花时间精力啊?我那茶怎么样?谁喝谁知道啊,呵呵。不扯其他的,反正你是卖亏了,你就是不卖给我,你也不能一下子包三年,要一年签一次合同,你要跟上市场节奏。
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个,人家今天茶庄开业,你就想来挖墙脚,哪天我没有出排了到你那里喝茶再聊。罗汉的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打小鼓了,种茶的跟卖茶的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啊。马半仙猛地把这个包袱给抖开了,赤裸裸的诱惑,罗汉也是肉体凡身,不是金刚罗汉。但罗汉立马收住了嘴,他不想让马半仙看出来。
包间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白吉探进一个脑袋来,一脸不高兴地说,舅,找你半天了,跑这里来躲着喝茶,人家香姐来敬酒了,快点上去啊。
这个死外甥有什么用?跟着刘香混了一年都忘了他娘舅家是谁。罗汉想起车祸早逝的姐姐、姐夫,他是可怜孩子,姐夫家又是乡下种田的,自己过日子都难。于是主动接过来这个外甥,供了他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虽然现在没有给他找个好出路,但跟着刘香学学做生意也不差吧?他倒好,现在一口一个香姐,连舅舅都支使,辈分也理不清了。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外甥狗。
三米香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能不忙?她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又开了这么大一家茶庄。连家里人都觉得她在外面这样张扬有损颜面。当初年纪轻轻到红袍街做泡茶妹,父母就死不愿意,感觉像是去做“小姐”,后来嫁给比她大十多岁离过婚的茶老板,更是让家里人抬不起头,果然没多久茶老板又另觅新欢了。三米香一直都是靠着自己的精明能干肯吃苦,才打下这份家业。要说怡红苑的步子迈得是有点大,贷款买下这栋楼再装修成现在这种模式,三米香不但倾其所有,还欠了银行三百万的贷款。但怡红苑的营业功能确实齐全,三层楼各自的功能交相呼应。一楼大厅招待旅游团队,二楼雅间应付特殊客人,三楼算是内部餐厅,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迎来送往都要招待,花钱到外面吃,还不如自己操办,还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一举三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