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之刚过了“一七”,蒲家跟柳家就结成了儿女亲家。蒲家正在大丧之期,蒲柳两家便宣布结亲,这让柳镇人摸不着头脑。而蒲柳两家对亲事的细节又守口如瓶,秘而不宣,外人也只能胡乱猜测而已。
定亲刚满七日,柳家就要迎翠衣过府。
喜日头天晚上,柳府大奶奶祭红派来十几个大丫头,和十个得力男仆。男仆们将蒲安堂打扫得一尘不染,廊檐下挂上了双喜红灯笼。这座连地板石缝都散发着陈年药香的建筑,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女佣们早早起来,在阁楼上给翠衣洗脸、梳头、化妆、穿衣……翠衣在镜子前幽怨地坐着,脸上看不见新嫁娘的喜悦。
临出门前,母亲来到翠衣的闺房。母亲说:翠衣,出了蒲家进了柳家,你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不比在家做女儿时,处处留意不要失了礼数。翠衣说:娘,你也保重,我走了,这座楼里就剩您一人,太过孤单了,要不你就不要让柳妈走了,好歹做个伴儿,说个话儿,把楼下还开成一个小铺面,维持两个人的生计还是可以的,每月我也会给你送来一些钱贴补你。母亲说:翠衣,你好好走吧,嫁进柳家就不要再想蒲家的事,好好做你的长房少奶奶,有个少奶奶的样子。你不要惦念我,我有我的打算。
母亲在给蒲松之烧过“百日”,自悬于寝房中梁。当然,这是后话。
翠衣叹息了一声说:娘,那你随意吧,幸好柳家与蒲家仅一街之隔,隔几天我还要回来配药的。母亲说:你在柳家站住脚跟了,娘也省心了。翠衣说:我想要件东西做陪嫁。母亲说:除了这几幢发霉的空房子,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给你当陪嫁呢?翠衣说:就把那只装秘方的铜皮盒子让我带着吧。母亲说:一只破盒子有什么稀罕的呢?翠衣说:秘方没了,那只盒子好歹也是蒲家祖宗的遗物。
那天翠衣抱着那只铜皮盒子走出蒲安堂,柳镇的大街上白雪飞扬。翠衣在心里叹息一声,但愿这雪能是个好兆头。
在红灯与白雪相映之下,月光都有些暧昧了,把个偌大柳府照得遍地银花,连男仆从井里提上的木桶里摇荡的都是热腾腾的银水。
洞房里,翠衣的幽怨化成了彻骨的悲伤。
面对翠衣白皙如玉的少女胴体,柳细瓷的男根始终如一只黄嘴小雀。大少爷细瓷的脸埋在翠衣胸前,喉咙里堵了一口痰水,含混不清,翠衣,翠衣……泪水淹透了翠衣洁白的乳房。
翠衣心如死灰,躺在绸缎床褥上像具死尸。柳细瓷只含含糊糊地哭。天就要亮了,翠衣又摸到了身下那块软得发滑的白绸布。翠衣抓住细瓷的左手食指,细瓷的手指润软纤长,如女人。翠衣固执地用细瓷的手指捅破了身下隐秘了十八年的暗门。先是剜心刺骨的疼,接着暗流涌动,灼热,血腥,万念俱灰。
在初冬的带着些寒气的晨曦里,翠衣隔着细瓷那根柔软的手指,对柳细瓷幽幽地说:柳细瓷,你看好了,蒲翠衣的瓜儿,可是你柳家男人破的。细瓷少爷沮丧至极,脸苍白如纸,眼神迷茫、空洞又慌乱,不敢看身下美艳如花的女人。
翠衣问:柳细瓷,你说,我蒲翠衣是你什么人?柳细瓷哽咽了,嘴里只会呼喊,翠衣,翠衣……翠衣在细瓷眼前,抖开了那块沾着少女污血的绸布,说:柳细瓷,别再喊我翠衣了,蒲翠衣死了。从现在起,我是你柳细瓷的女人,是柳家大院明媒正娶的长房少奶奶了。
一个老女佣来打扫房间,捧着红漆雕花的檀木盒子。这个盒子,装走了柳家几代少奶奶的初夜喜帕。女佣叠好了新婚喜被,将绸布装进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檀木盒子,去了大奶奶祭红起居的养怡园。
女佣轻挑珠帘,给大奶奶道了万福后,恭敬地奉上盒子。丫鬟红花接过去,揭开盒盖子,玉指轻拈,血绸布在祭红眼前徐徐展开。大奶奶的双唇轻启,犹如池水里新绽的粉莲。大奶奶说:红花,备笔墨,请大先生。
红花答应一声便去了。不多时,大先生柳三泰来见大奶奶。柳三泰一见檀木盒子,什么都懂了,捉笔在手,运笔如刀,在红帖上写下遒劲的颜体正楷:“养女淑贤,闺门有训。”待墨迹风干,大奶奶吩咐管家柳百福,将红贴送去蒲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