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小山镇。地盘虽小,位置则十分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目前它是围剿月亮山四周“赤匪”的桥头堡。
刘福坐镇清河后,虽说不是旗开得胜,倒也算得上“开张大吉。”
那天,罗磊率领的人马,同黑鬼王在金山坳相遇,双方提出了交换条件。
罗磊说:“把小姐交出来,赏你大洋五千块!”
黑鬼王说:“不,一万!”
“五千!”
“一个子儿不要!就要小姐做我的押寨夫人!”
罗磊心中大惊,比剜心头肉还痛。他投靠刘福,一半为的是金钱,另一半则是冲着小姐刘惠来的。心里话:你黑鬼王算什么东西?也不洒泡尿照照,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说:“老兄,鄙人例行公事,做不了主,还是一同前往拜见师座再说吧!”
黑鬼王见罗磊带来的人马,有自己三倍之多,论装备,彼此有天壤之别,不如顺水推舟,免得吃眼前亏。再说权衡利弊,有小姐刘惠在自己手中,量刘福也不敢对自己无理。眼珠一转,说:“让众弟兄陪我一同前往,谒见刘兄如何?”
罗磊爽快地答应了。
刘福设宴款待黑鬼王一行。背后却在帏帘下征求罗磊意见:“硬降还是智取?”
罗磊为了讨好上司,表示自己不是孬种,拍胸口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趁他酒酣耳热……”
“不妥,黑鬼王的心腹,个个都是生吃虎鞭的亡命之徒……”
“必要时,罗某我带兵踏平土匪窝。”
“冤家宜解不宜结。”刘福沉吟道,“不如将他‘招安’,封官晋爵,扩充我们的实力,堪称上策!”
“那小姐……岂不落入火坑?”罗磊担心自己的玫瑰梦会成泡影。
“至于押寨夫人嘛,可用彩云顶替!”
“黑鬼王肯吗?”
“你去说服嘛!”
黑鬼王听说可以正式封自己为连长,还能捞五千元赏钱,外带一个美貌使女,也就歪嘴吹螺号,以歪就歪了。
罗磊救回了小姐,虽然不是黑鬼王的功劳,刘福还是把彩云给了他。黑鬼王毕竟是个痞子,酒席上答应愿为刘福效犬马之劳,但娶了彩云后,却整天沉溺于女色,早把清剿的事丢到脑后去了。
刘福心中虽然不快,但看在他带来一连人马份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花天酒地一番再说。自然,清剿的担子,还是落在了罗磊身上。
“花开堪折即需摘!”这是罗磊的逻辑,他想趁机把小姐弄到手。
这天早餐后,刘福将罗磊召到卧室,一同研讨清剿大计。罗磊一反“逆来顺受,唯命是从”的常态,大胆提出要求:“师座,卑职跟您多年,出生入死,可曾向您讨过价钱?”
“贤侄你这是……”刘福丈二金刚一一摸不着头脑。他同罗磊套近乎,显出平易近人的样子说,“有话自管说!”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然,难以突破清剿的尴尬局面!”
“作为手足,你无需多虑,该怎么赏,一概由你作主!”
“卑职手下的人好说,只是卑职自己……”
“好说,好说!”刘福捋捋小胡子,笑道,“一旦你取来杨群首级,赏大洋一万块!”
“师座,卑职对大洋虽然也感兴趣,但更感兴趣的是比金钱更金贵的……”罗磊欲言又止。
“比金钱更金贵的?”刘福一时琢磨不透。
“请师座成全卑职……”
刘福坠入五里云雾中:“贤侄直言无妨!”
罗磊扑通跪地:“允许卑职拜您为泰山大人!”
刘福微微一怔,来回踱步,窘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言不由衷地说:“你……请起!”
罗磊不起,一揖到地:“师座……”
刘福进退维谷,心一横,拍案应允:“好,士为知己者死,就这么定了!”
“师座!”罗磊依然跪地,“空口无凭……”
“立字为据!”
“谢师座!”罗磊立即起来,接了字据,乐得忘乎所以,利令智昏,大言不惭地说:“卑职当面立下军令状:一时三刻,马到擒来!若不成功,必定成仁!”
罗磊从刘福的下榻处出来,没有回自己的指挥部,鬼使神差踅进一条麻石铺的小巷,来到一幢深宅大院门前,刚踏进石狮把门的院子,两旁全副武装的卫兵唰地起立:“敬礼!”罗磊象征性地抬抬手,径直踏上大青石铺的石板路。马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橐橐声。石板路两旁,是青一色的矮房,驻扎着警卫小姐内宅的士兵,此乃罗磊用心良苦的杰作。
眼下,没值班的士兵,三个一簇,四个一群,在厢房门口打牌。当身着戎装的罗磊出现的时候,他们慌乱得如耗子见猫,仓促潜进屋里去。罗磊视而不见,迈着健步跨进一扇月亮门。门的两侧,是刘惠四个使女的起居室。这里安有一部手摇电话机。接小姐闺房,外通刘福卧室。
罗磊的到来,受到丫头们热情的款待,请安,让坐,斟茶、递烟……
“小姐在吗?”罗磊盯着几个花仙似的妙龄女瘦削的脸上锭开了丝丝微笑。
“适才在睡午觉,不知现在……”一个丫头顺手摇电话,“丽云姐吗?小姐可在午休?”
“不,小姐在花园游泳池沐浴!”丽云的声音。
“我去小姐客厅静候!”罗磊笑逐颜开地说。
这本是清河镇一镇之长的花园,刘福一来,拍马溜须的镇长,便主动让给他了。
罗磊沿着浓荫覆盖的小径,来到偌大的花园中心。这里竹影婆娑,花影摇曳,假山玲珑+石径横斜,一泓池水,清如碧玉,波光粼粼……
“丁咚……”倏忽间,罗磊听见水响忍俊不禁抬头寻声透过簇簇翠叶的间隙,发现绿竹四含的水池里,有个五人任沐浴……
罗磊顿时心花怒放,一种强烈的欲望袭向心头。心里奇痒,浑身发酥,鹰钩鼻上,急出了津津的汗珠;他忽然觉得有点心悸,不敢挪步向前。白白净净的书生脸上,似乎有点热辣辣的……
“丁咚……”碧水在响。
罗磊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深邃的明眸透过叶隙,不由自主地投向水池。只见水中美人面向自己,婷婷玉立,胜似荷花!她那裸露的身段,丰腴窈窕;秀发披肩,潇洒飘逸:眉似柳叶,目如秋水;脸象鹅蛋,鲜润光洁,白里透红,含情脉脉;酒窝迷人,丹唇微闭,流露出蒙娜丽莎式的微笑,深远,隽永,耐人寻味……
。
“丁咚……”她抬了抬立足浅底的腿。
消魂散魄的罗磊,下意识地挨着离水最近的竹丛,近得一伸手就能将水中那朵芙蓉攀摘。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选择最佳角度,屏息窥视,锥子股的目光,瞄过她的纤纤玉臂,扫向她粉藕般白嫩的大腿,最后落在她隆起的胸脯上……
说不出是慌乱还是激动,神痴情迷的罗磊,浑身不住地颤栗。不知过了多久,水里的美人儿已爬上彼岸更衣,罗磊才意识到必须立刻离去。
离情依依,怅然若失。直到红楼门前,罗磊忐忑之心,才逐渐处于平静。但脸还是热辣辣的,这是适才窥到了什么,害臊了么?说不清!“这有啥?哼!”罗磊在心中寻找一块遮羞布悄悄地苫上窥视后的羞耻:“从戎是可怖的危险,恐怖的人生,需要寻求欢乐的补偿,好比酒鬼离不开酒那样,死前应该痛饮一番,以慰藉渴望的灵魂……”他自我安慰:“罗某我可是为她老子卖命的呀!”
身着白衣青裙的刘惠,在自己客厅里会见了姓罗的不速之客,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猜不透这位棉里藏针的副官,葫芦中究竟卖的什么药。
丽云递过烟茶,退到室外去了
客厅氛围很不和谐,显得肃穆、沉闷……
罗磊吸着香烟,挥动纸扇,不时瞥刘惠一眼。近在咫尺的倩影,与适才浴池中的镜头,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令他回味无穷……望着她缁裙紧束的细腰,以及腰上端白衬衣紧绷的、丰满的胸脯,一股袭人的异性的青春活力,诱得他浮躁不安!但他还是佯作持重的样子,时不时偷偷朝她那恰到美处的隆起部位瞅一眼再悄悄地在嘴里咽下欲滴的馋涎……
刘惠坐在罗磊对面的太师椅上。她猜不透对方回味无穷的所在。
杨群忧国忧民,视死如归的形影,不时在她眼前展现:《先锋报》好久没出版了。他的生命安全吗?衣食住行有保障吗?我应不应该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能否有效地援助他?他稀不稀罕我的帮助?他是家父的宿敌,要不要请求父亲宽宥?他能接受这种布施吗?或者说服、动员家父,退出军政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老人家会听我的吗?比如贴身丫头彩云。他不曾问过我一声,便拿去做了人情,使得彩云终日泪水洗面,向自己哭诉,希望能救她出火坑。可自己却无能为力,丫头是家父花钱买的呀,自己仅有使用权而已!这世道太不公平了,难道真如杨群曾在演说中讲的,“唯有革命和斗争……方能驱逐恶魔’吗?
罗磊真沉得住气,吸完一颗香烟,又接上一颗。刘惠经受不住沉寂的压抑,先开了口:“罗副官,你有事吗?”
“噢!敝人来查访,顺便看望小姐,打扰了!”罗磊清癯的脸庞,挂着深沉,狡黠的笑意。
“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也顺便请教小姐……”欲言又止。
“文过饰非了!”
“是这样,那天,我在燃着篝火的幽洞里,发现不少刚吃过的包谷棒子,还有男人零乱的大脚印和吸过的烟蒂……”他惶惑地瞥了刘惠一眼,“请问小姐,在您到达洞口时可曾见到过什么人?”
“我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帮你看什么人?”刘惠没好气地说:“除了充饥的包谷棒子和椰瓢里解渴的凉水,我什么也没看见
“洞里可曾有别的响声?”
“有洞顶滴水的声音!”
“人的脚步声呢?”
“罗副官!”刘惠面有愠色,“你是在审讯我吗?”
“岂敢!岂敢!”他·赔着笑脸,忙不迭地解释:“是这么回事,明日,敝人奉令尊之命去取杨匪首级……”他察言观色,注视她的表情变化。
“这是你们吃官粮的人的事,与我何干?”
“鄙人同您父女朝夕相处,情似骨肉,这一去,吉凶未卜……”他的声音有些凄楚,“万一马革裹尸……唔,我想在出征前拜访拜访小姐,为的图个临行赠言的好彩头……”
“我劝你最好莫去!”刘惠表情真假难分,“杨群的快慢机可不是吃素的,你自己也清楚,他使的双枪,百发百中!你何苦为我爹去当炮灰呢?”她开心地笑了;“咯咯咯……”笑靥迷人露出两排齐齐整整的玉牙,釉光闪闪。
罗磊心中不悦,还是陪着她傻笑:“那么,有劳小姐人驾,请到令尊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就说鄙人身体欠安,难以从命,敬请另命能将出师,可否?”
“七十二行,敲锣卖糖。自古以来,哪有吃糖的问过蔗农的事?”她婉言逐客,“罗副官,若无它事,我可要休息了!”
“噢!”罗磊从兜里掏出张十行信笺呈上:“鄙人才疏学浅,但因出征有感,还是试着做了拙章数句,恳请小姐芳心点拨!”
刘惠不接:“愿洗耳恭听!”
罗磊展笺,摇头晃脑。情意绵绵地念起来:“《无题》。惠君芳居清河头,痴人我住清河尾。夜夜思君梦难圆,朝朝溯望清河水。洒下两行相思泪,启开心扉待君归;此生待君若茫茫,九泉化蝶亦双飞。”
念毕,欲赠刘惠,她却婉言谢绝:“罗副官,请尊重,恕我无可奉告望阁下好自为之!”立即起身呼唤,“丽云,送客!”
罗磊象在数九寒冬给泼了一瓢冷水,从头顶凉到脚跟,怔怔地钉在原地,直到丽云礼貌地对他说了声:“请!”他才很不情愿地跟着丽云出去了。
送走罗磊,丽云复入客厅递给刘惠一个精致,漂亮的信札:“小姐,是罗副官托我转给您的。”
刘惠接札,启开封习,抽出适才那张十行笺,揉作一团,扔进废纸篓里。捏捏信封,硬硬的,里面似乎还有一张卡片,抽出一看足张翻拍的照片,白底黑字,竟是家父“手谕”,大意是答应罗磊:旦取来杨群首级,便将女儿刘恩许配为妻……
“嗡!”刘惠头晕目眩,吩咐丽云:“给老爷圭电话……”
“哎!”丽云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小姐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