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7年第05期
栏目:中篇小说
赵小雅端着茶杯小口地啜着咖啡,眼睛空洞地望着坐在对面的贾丽,贾丽正在眉飞色舞地叙述她老公如何爱她,如何疼她。可惜赵小雅一句都没听进去,头脑里还是昨晚与舒世年争吵的镜头:舒世年说,几子上大学不能报科大的志愿,合肥那个城市没有春秋只有冬夏,科大是全国性分配,将来回不了深圳怎么办?赵小雅坚持儿子应该报科大,儿子基础那么好,思维敏捷、缜密,是个搞科学的好材料,再说天下做父母的都这样考虑问题,将来国家建设怎么办?结果舒世年就笑话她有“政治情结”。说她父亲打了一辈子的官腔,现在轮到她来当接班人了。就是这句话激怒了赵小雅,她用蔑视的眼光扫了丈夫一眼:“也不知谁当年上赶着要去巴结这个打官腔的人哩!如今下台了,没用了倒成了笑柄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到自己的房间,赌气地将房门关得山响。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里还是愤懑不平,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声来。
这一声“哼”,令滔滔不绝地在炫耀的贾丽噤了声,她怔怔地望着赵小雅,后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继续说,我听着呢。”
贾丽又接上了话题:“我老公昨天又给我一万块,说让我随便买点什么。还说,马上再给我配个手提电脑,全国联网……”
“你要联网电脑干什么?你不就是个一般工作人员吗?”赵小雅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哎呀赵姐,这代表一种档次哪!你看我,手机、私家车,再拎上一只手提电脑,这多有型!”话没讲完,她自己收了声,她讲的这些赵小雅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讲对方没有派头、不上档次么?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就没话找话:“咦?吴晓红怎么还没到?”
吴晓红是她们的fellow,两年前在乡友会上见了面,一聊起来原来三人是先后的校友。赵小雅为师姐,七十年代中期毕业,贾丽居中,八十年代初毕业,吴晓红最小,九一年才出校门。尽管年龄有差距,但三人聊起学校里青翠欲滴的水杉树、满塘剑荷的眼镜湖,还有游泳池前盖过脚面的绿茵地都兴奋得不能自己。此后,三人就有意识地接近。直到去年冬,她们正式约定,每隔一周三人聚一次,地点定在格兰云天的茶室,时间是星期六上午九点半。今天是大家见面的日子,赵小雅看看表,已经十点了,莫非忘记了?她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贾丽,贾丽说:“昨晚我们还通了话,她说她老公已经过了罗湖桥,她正要去接呢。死妮子,这一夜还不把老公缠个够,吃得饱饱的!”贾丽恨恨地随口说着话,倒叫赵小雅听来不大习惯,她是一个比较正统的女子。
贾丽的手机响了,她打开“喂”了一下,就把它递给赵小雅,赵小雅将手机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往耳边放,只听话筒里传来吴晓红急促地呼救声:“赵姐,快来救我,他老婆带着人打来了!”
赵小雅眉头一皱,问:“谁?谁的老婆带人打你,晓红你别急,慢慢讲来。”话筒里传来劈哩叭啦的声音,似乎像有人在砸东西,晓红的抽泣倒反而显得十分微弱。
“就是林大卫呀,原来他有老婆,他骗了我!我……我没法活了呀!”吴晓红放声号啕大哭起来。
赵小雅心下一凉,果然出事了!当初晓红把林大卫介绍给她们的时候,赵小雅的感觉就怪怪的,心说这么一个事业发达、有型有料的男人怎么就没成家呢?台湾那边又没有晚婚晚育这个说法,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三十多岁到大陆来讨老婆?据晓红讲,林大卫出具了未婚证明,他们是回晓红的老家领的结婚证。此刻贾丽也弄清了原委,忍不住啐道:“唷!我说他林大卫为什么坚持把桃源山庄的房子用吴晓红的名字注册,他当是养二奶呀!”
赵小雅用手势制止住贾丽,她一直对着话筒不停地在唤吴晓红,待吴晓红稍微喘过气来,她沉静地道:“晓红,你别哭,告诉我,你在哪里打电话?”
“我,我在卫生间里。”晓红委屈地说道。
“好,你听着,坐在马桶上把门销上等着,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干,我和贾丽一会儿就到。听话啊,挂机吧。”晓红答应着,似乎累得不得了,有气无力的。
贾丽往台子上扔了一张百元大钞。俩人疾疾地出了大厅。在等候贾丽去停车场取车的当儿,赵小雅与桃源派出所的谢军联系上了。谢军似乎才睡醒,用朦胧的声音接了电话:“你好,桃源派出所。”
“谢军,是我,赵小雅。在你的辖区桃源山庄5号西三8A,有一伙人正在抄家,你赶快带人把他们搞掂。”
“哇!赵姐,有没搞错哇,怎么当起公安局的领导了!”谢军叫道。
“谢军,赶快去,当心出人命,我一会儿赶到。”一听到可能有人命案,谢军也不敢开玩笑了。他话机还拿在手上就高着嗓门招呼人手,赵小雅听着哑然一笑,收了线,钻进开到身边的汽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