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孩叫纪明文,今年10岁,和他在一起照像的还有他的大弟弟,8岁,最小的弟弟6岁。站在左边的那个女孩姓林,今年14岁,孩子们都管她叫“小林姐”,挨着小林姐抱小孩的是小林姐的外甥女。这个7岁左右的女孩子抱着的漂亮的小男孩,是小林姑娘亲姐姐的不满周岁的孩子。孩子们身后那座红砖房就是小林姐的家。她的姐夫和姐姐是靠卖水果为生的。白天大人们出去挣钱,孩子就归小林姐照看。红砖房的后面一排是纪明文的家。纪明文的父母在K市平和天桥附近拉人力车。父母不在时,纪明文的工作和小林姐一样,是管好他的两个弟弟。但男孩子毕竟不同于女孩,他不像小林姐那样操持家务,担水,做饭,洗衣服,还要给她不满周岁的小外甥喂奶,而是每天率领两个弟弟,在十庙疯跑,整日打打杀杀,“攻城掠地”,搅得四邻不得安宁。他也不是一点儿正经事都不干,每到吃饭时,他会查看锅里面有没有妈妈早上留下的什么吃食。如果有,他就会给两个弟弟每人盛上一碗;如果没有,他就会起灶生火做饭。每当这时,他会拿足兄长的派头,给两个弟弟每人分配一份活计,诸如淘米之类……两个弟弟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接到“司令官”哥哥的命令以后,会将饭锅扣在脑袋上,来到场院里唯一的一口压水井边淘米。兄弟两个人边干活,边打闹,而纪明文一个人,在公共灶间升火,菜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的,为了使白饭有一些滋味,他会向小卖部的老板娘赊一袋榨菜。
纪明文家再往后一排,便是蔡妮娜的家,蔡妮娜的父母也是拉车人。蔡妮娜6岁,父母都出去干活时,她便一个人在家里。虽然她是一个小女孩,但并不以女孩自居,她所崇拜的偶像是纪明文之类的男孩子。大多数情况下,她会跟在纪明文队伍的后面,东走走,西转转,玩一些只有男孩子才玩的游戏。吃饭时,她就到她小姨家去就餐。小姨两口子也是拉车的,但两个孩子还太小,在Z君最初去十庙的那段时间,只有她男人去干活,而她则守在家里照看孩子。后来Z君才了解到他们统统来自H省万宁港南镇。
K市的人力车几乎是和K市同步发展起来的。一个城市的发展显然不仅仅是几个人的发展,市民们手中有了钱,开一爿店,搞两个服装摊档,不可能都去请运输公司帮忙,他们需要的交通工具往往是这些不起眼的人力车。这些需求本来是再正常正当不过的事情,但市府官员们看着却不顺眼,认为有碍市容观瞻,三令五申地要将这些落后的运输工具逐出市面。等到Z君对人力车夫及他们的孩子进行拍摄时,可供人力车“作业”的路段已所剩不多了。即使在这些路面,“城管”的工作人员仍然设卡堵截,查办罚款没收,那劲头就像是在打击“车匪路霸”。人力车夫们往往是附近农村的剩余劳动力,文化水平不高,政策水平也不高,遇到车被没收,只能哭天抹泪,央求说好话,实在不行,也只能认命或再借钱买一辆,反正他们的车被没收后不久,就会被城管部门重新卖掉,出售他们车子的那些店铺和城管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了拍摄的需要,Z君决定去找纪明文的父母。可是纪明文不同意带路,说他爸爸妈妈有过交待,不允许他离开十庙。没有办法,Z君只好按照纪明文所指的大概地点,去找找看。
海军“二四二”医院往左,有一片建材商店,拉人力车的男人们往往聚居在这个地方,运输又笨又重的建材,是他们这种大车的长处,货物笨重,可多收些钱。一个门面往往固定一辆车,以避免因同行抢“食”吃而竞相压价。店面雇定了车,也就雇定了车夫。车夫为了感激店主人的“恩赐”,必须免费帮主人搬运货物。十来个店面,聚集着十来个车夫。Z君赶到时,恰巧大家都没有活。Z君向蔡妮娜的父亲打听纪明文父亲的去向,蔡妮娜的父亲只是说他不在这里干了,再往下问,便一言不发了,只是坐在车上抽烟。Z君问能否拉车带他去找,他便反问Z君给多少钱?并表明白去不行。别的几个车夫凑过来告诉Z君,最少需要5块钱。Z君不再和他讨价还价,便上了他的车。其实,纪明文的父亲就在平和桥下面的一家木材店。Z君的到来,使这位年轻汉子感到有些为难,他告诉Z君,并不希望Z君给他的孩子拍什么照片,写什么报道。他说他来K市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拉车,而是准备做大生意,像他这样年轻力壮,脑子又灵活的人,之所以落到拉车这一步并不是他的过错,而是运气不好。他出来得太晚了,没有赶上那几年的好日子,他还向Z君夸口说他一定会发大财!依据是他目前正在赌“私彩”。上次按揭只差一位“9”,这一次他已请高人掐算过,只要将上期的“6”改为这期的“8”就行。他说这期他买了20份“私彩”,一份两元,如果中了,至少收入20万,如果那样他可要“改换门庭”,他那个聪明的儿子也可以有钱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