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愣了,然后哈哈大笑说,笨笨,你真是个傻瓜。刘虎嘲笑完笨笨便急慌慌地向茅厕跑。
笨笨觉得委屈,他望着秀莲说,秀莲姐,我真是个傻瓜吗?
秀莲摸摸笨笨的头,认认真真地说,笨笨,你不是个傻瓜!
半年后,笨笨新长的头发果然变得粗硬,跟过去一样了。但这时的笨笨已经十八,应该到地里干活了。但笨笨矮,没个锄头高。村长五叔进了笨笨家的院子,抽着笨笨爹敬的纸烟,围着笨笨转了一圈,然后犯难地说,笨笨,你能干动地里的活吗?笨笨说,怎么不能,我能一口气挑五担水。五叔不信。笨笨拿起扁担和水桶就走。笨笨果然挑了五担水,虽然有些摇晃。五叔没想到笨笨还是有些力气,裂着嘴说,狗日的,像个男人了。
笨笨便到地里干活。能到地里干活,让笨笨很神气,这证明他不白吃爹娘的了。但笨笨的爹还是不让笨笨挑水。笨笨的爹怕压坏笨笨。笨笨爹虽然驮着个背,但并不矮,笨笨娘也说得过去。笨笨爹觉得笨笨矮得没有道理,他认为笨笨还会长。
到地里干活的笨笨很少见到秀莲。但笨笨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她。现在的秀莲开始断断续续地去水井那儿挑水。笨笨第一次见到秀莲挑水,吓了一跳,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去找刘虎。
刘虎正歪在院落里晒太阳。太阳走得近,一片片落下来,白亮亮的,晃着刘虎的眼。而刘虎哈欠连天。笨笨走得更近,看见刘虎目光里空空洞洞。这个样子的刘虎又吓了笨笨一跳:你咋啦,病啦?
刘虎空洞的目光里转过一丝厌烦:谁病了,你狗日的笨笨才病了呢。笨笨放心了,他气呼呼地说,既然你好着呢,你为什么要让秀莲姐去挑水?刘虎一愣,阴笑着说,秀莲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摆乎就怎么摆乎,想让她挑几担水就挑几担水,你管得着吗?笨笨确实管不着,只能站着发傻。刘虎让笨笨滚蛋。笨笨只有滚蛋。
但笨笨不甘心。他去找刘虎爹,他知道刘虎最怕的人,是他爹,也最听他爹的话。刘虎爹正蹲在自家院落的那棵槐树下望天。笨笨伸着脖子说,叔,刘虎那狗日的不疼秀莲姐,让她挑水呢。刘虎爹望着天“嗯”了一声。笨笨又说,叔,你得管。刘虎爹又“嗯”了一声,继续望天。笨笨知道天有看头,天上的云,刚才是马,转眼又是象。笨笨只能拔腿走人。
但笨笨心里憋得慌,回到自家院落,呼呼着喘气。笨笨爹说,祖宗,咋的啦?笨笨说,刘虎那狗日的懒得长蛆,让秀莲姐挑水呢。笨笨爹说,这也不能都怪刘虎,谁让秀莲肚子不争气呢。
笨笨问:秀莲姐的肚子怎么不争气?
笨笨爹说,秀莲不会生娃。
笨笨愣了,他想不明白秀莲姐为什么不会生娃。但笨笨说,就是秀莲姐不会生娃,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家挑水。
笨笨爹说,你一个女人家不会生娃,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好又有什么用,都是虚根呐,人家刘虎可是独子,你不会生娃,不是掘了人家刘家的祖坟嘛,谁还会稀罕你,造孽啊,真是造孽!
笨笨涨红着脸,跳着喊:爹,你说谁造孽。
笨笨爹长叹一口气说,老天,老天造孽啊!
一天,秀莲又挑着水桶来到井边。笨笨突然闪了出来。笨笨其实一直在等秀莲。秀莲吓了一跳,苍白着脸说,笨笨,是你。笨笨说,秀莲姐,我帮你挑水,我有的是力气。秀莲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笨笨说,还是我挑吧,你弱着哩。笨笨反驳着说,秀莲姐,我真的不弱。秀莲沉下脸说,听姐的话,不让你挑,你就不挑,要不,姐生你的气了。笨笨怕秀莲生他的气,慌忙说,好,我不挑,不挑。
笨笨便看秀莲打水,秀莲弯下腰,放着手里的桶。秀莲的腰越弯越深,而背上的衣裳也跟着滑动,露出白晃晃的一片。笨笨看着秀莲露出的腰,心里慌得厉害,但他扭不开头,笨笨突然注意到那白晃晃的光里卧着两道乌紫的长虫。
笨笨尖叫了一声:秀莲姐,你腰上的伤,是刘虎那个狗日的打的吧?
秀莲吃了一惊,手一松,一满桶水便又落了下去,发出深深的一声响。秀莲顾不上管,转过身说,笨笨,你咋呼个啥。
笨笨赶紧闭上了嘴。
秀莲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松下半口气,秀莲冷着脸说,笨笨,刘虎打我的事你不准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姐就彻底不理你了。
笨笨叫了一声秀莲姐,眼泪下来了。
秀莲一怔,说,笨笨,姐知道你心疼姐,但要让村里人知道了,姐就没个脸了,你还让姐咋活。
笨笨有些绝望,把手塞进了嘴里,但在一个劲地点头。
秀莲放心了,最终挑着水走了。但秀莲走得脚下打飘,水桶里的水在一点点溅。笨笨呆呆地望着那溅出的水,觉得那就像是秀莲心底的泪水。笨笨心里却突生出一种恨,他恨死刘虎了,恨死都不解恨。
笨笨一口气跑回家,笨笨爹正在院里搓草绳,草绳在爹的怀里跳跃着,就像一只只连在一起的长虫。笨笨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笨笨爹吃了一惊:祖宗,你咋的啦,还是谁欺负你了?
笨笨把牙咬得咯咯响:爹,我想吃人。
笨笨爹吓了一跳:祖宗,你是不是真傻了,只有妖怪才吃人呢。
笨笨说,我想当妖怪。
笨笨又去找刘虎。但刘虎不是在家,便是跟前有人。笨笨没法说话,只能等。三天后,笨笨在村外的土路上堵住了刘虎。
笨笨说,你狗日的为什么打秀莲姐。
刘虎一愣,笨笨这是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叫他狗日的。
刘虎把眼一瞪说,我的女人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谁让我手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