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的宿舍,苏红雪很少看功课书,她看时装杂志,LADY或者欧洲电影,她还常常伺候她的脚趾。她总是不厌其烦,不断变换颜色和油彩,甚至在脚趾上画花。她从家里拿来咖啡机,下午四点半,她们准点下午茶。现磨现煮的咖啡,英式红茶,连茶点也是粉巷口那家西饼店的。林多总是穿棉色大衬衣,柔软宽松的瑜伽裤,盘腿坐在床上,看书,或者听听音乐,或者欣赏红雪渲染她的脚趾。林多安静美好得如同画一样。苏红雪可没有她那样规矩的坐相。她赤裸的双腿直伸着,缤纷的脚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胸脯起起伏伏,没有了胸围的束缚,在桃色吊带衣裙下凸显波澜。林多看着她唇上桃红的蔻丹,不自觉地笑了。大俗艳丽太适合苏红雪了。苏红雪艳色暴露的衣装,嘴唇抢眼的唇彩,脚趾宛如舞女。可不管她如何抢眼出格,也不会让人想起风尘二字。如同牡丹,艳俗华美,但绝不低级。只是,她80B粉红色、桃红色、中国红统一的黛安芬蕾丝胸围,同色的底裤每每挂在窗户上,像旗帜一样宣言着什么。而这么出格的做派,就像在林多故乡秦淮河有着红灯笼琴楼或者花楼上的女子。烟花女子,林多羞红着脸,好像这一切是她做的一样。她总是趁苏红雪不在时悄悄收了,可苏红雪一回来,又照样挂出。郑重地对她说:内衣需要阳光,杀菌。临了也将林多的挂出。林多更是脸羞成了粉红,执意拿下她的。
咖啡、茶、西点都是完美的。只是这内衣,是个问题。林多似乎能感觉到对面男生宿舍的指指点点和议论,本楼女生不怀好意的白眼。罢罢。她总不能强迫苏红雪。
苏红雪有一搭没一搭谈着恋爱,但谈着谈着好像淡了下去。最初晚上常常约会,有时候甚至晚到下半夜,回来也热烈地说着她的西府男友。不管多晚,她总是理直气壮地打电话给林多,不管睡梦中还是看书中,林多总是不紧不慢穿戴整齐趿拉着她人字型拖鞋到一楼给她开门。林多没有怨言,苏红雪也不说谢谢。她们从一开始就宛若家人。
后来,苏红雪晚上很少出去,也不提西府了。林多想问,又觉得自己八卦,张了几次嘴,还是咽了回去。林多默默地陪她,像所有女友陪失恋的闺蜜一样。苏红雪似乎并不领情,她不认为自己失恋,反而说她不出去是为了陪她林多,她总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林多低声道。
苏红雪不去看她,若无其事道:“哼,男人。没什么重要的。”她的态度好像一个中年女人一样。
林多一愣。“他对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太俗。脑子装着翻身和革命。你晓得他是来自宝鸡下面的太白县,穷怕了。”
“你上次说他要考北大博士?”
“或许吧,现在若有个女生能带他去美国,估计他会立刻屁颠颠跑去献身的。”苏红雪的红嘴唇露出了鄙视。
林多看着她,小声道:“现在的男人,都这么现实吧。”
“是啊,是啊。真他妈的阴盛阳衰。中国要玩完了吗?”
苏红雪骂人的话逗笑了林多。她心里一紧,这几年她排斥男人,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怕伤害还是她有障碍。从什么时间起,她喜欢那个有女子学校的民国时代。白色上衣,黑色百褶裙,白色长袜,布鞋。素净而美好,让人想起宋词。此刻苏红雪艳丽的美也微微感动着她。她热烈高浓度对她的好和呵护,令她在西安这个异乡有了些许的温暖。她对她有了丝丝的感情,她能感觉那点滴的情感在胸腔不做声响地冒泡。
在校园里,苏红雪并不一定与林多想跟。可只要得空,她总是追随她的身影。苏红雪成绩在班上总是好,好得如同她华丽的衣服。她不想浪费青春,也不想与那些乡巴佬苟同。几年来,仿佛只有林多是她的朋友。她偏偏还要申请奖学金,她不缺钱,甚至在去年生日,爸爸要给她买辆车。她喜欢一切的光环,也喜欢看那些被她打败的对手。
林多知道苏红雪拿了学校奖学金,几乎在宿舍从不看书的她成绩这样遥遥领先,不容任何人小视。如同牡丹,即使在风中,风致也是昭然的。林多或者也可以申请奖学金,可她没有,从中学时,她就没有竞争过任何奖项,包括三好学生。她讨厌角逐,也讨厌走上前台。林多恭喜苏红雪拿到奖学金,苏红雪咧着嘴笑,想要谦虚,可一阵风吹起她刚刚挑染的火红刘海,那种新潮的扮野一下子遮掉了她细微的谦和。林多再一次微微笑了,不易觉察,不动声色的。
不知该怎么评价苏红雪,是好学生还是找了枪手弄成了优等生。她抢眼的衣着和好成绩不搭界,她总是坐着漂亮女孩不屑做的事情,比如忙忙碌碌地旁听许多不沾边的课。市场营销,运筹学,佛教与儒学等等。现在听说白教授开了康德,她又来了。她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林多的缘故么?
林多和她坐在小教室后排右边的座位,那是林多上课固定的座位。白教授时不时把眼光放过来,原本是看林多,当瞥到苏红雪,他眼睛一亮。突然讲课的声音有些拿腔拿调,居然说起大段的德文。林多只是静,苏红雪也只是认真地盯着讲台。平心而论,白教授的课是这个学校少有的好,有着北大学人的帅气,又有着德国人的严肃。他曾经在德国汉堡大学访学两年。如果他不好色该多好呀。林多不自觉嘀咕。苏红雪侧脸看她,她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