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学最好的朋友小羽嫁到芬兰了。本来她考了公务员,是省国家安全局。没想到,那奇怪如同间谍般的生活,她只忍受了半年。辞了。小羽仿佛消失一般,火速嫁了出去。临出国那个晚上,她才告诉她她的丈夫是离了三次婚五十岁的人。她没有的挑,爱情于她是奢侈的,她受够了中国,现实的谎言和肮脏的环境。她没有哭,这是她的选择。林多握了她的手,默默地给她鼓劲。她知道她的脆弱,她的好强和虚荣。就让这份友谊停留在青春的美好中吧,不要诉苦不要抱怨不要绝望。林多在心里说。
在南京时,那个大家都以为的最好赚钱的律师职业,对于林多却是抄抄写写的文员,枯燥无聊,而且还要看当事人的苦脸和愤怒。她毅然放弃了。她不想跟人打交道,也不想继续那个法律专业观察并琢磨现实的丑恶。只用了两天时间,她决定了自己以后的方向。她考了哲学。她本来就不善言,现在修哲学,愈加如此。跟人不冷不热的,也不交朋友。所以在这里,她始终一个人。大家都在恋爱。她不想。她始终贯一的棉布装束为她赢得了名声,男生想接近她,但邀请不到。她从不接受任何人的约会。她特殊得有名,就如同是古怪的哲学家。只是她不晓得。
苏红雪虽然俗得现实,但喜欢林多这样的女子。毅然粘了过来。一起吃饭,散步,有时候还到她宿舍,跟她挤一张床。对于苏红雪的热情和熟络,林多只有接受的份。
这天,林多穿了素暗青花瓷宽身旗袍,赤脚蓝底白梅绣花鞋,头发像舞蹈小姐一样绾成了发髻。越发清瘦而卓越。稍显做作,但醒目得脱俗。在本来人就不多的课堂上,引来小小的波动。导师,白教授,讲着德国哲学史,不时地拿眼看她。数度点错幻灯的页面。以前教授不这样呀,此刻林多仿佛知道白老师的心思,只是她不去管。他几次暗示她了,她不答应,也不蔑视。男人嘛,她在心里说。此刻,她依旧我行我素,看她的嵇康。
下课时,白教授留下她,说有个课题,要把她加进来。是国家级课题,有经费,而且对她毕业找工作很有益。林多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参加和不参加仿佛都不对。他在看她的绣花鞋,眼光徐徐向上。突然林多觉察到他眼睛流露出不能自制的欲望。她心里一紧,身体有了恶心的反应,有东西卡在喉咙,直往上翻腾。她迅即捂住嘴巴,两步跨到冬青丛边,哇哇,呕了出去。没有秽物,只是些水。白教授傻傻地站在那里。不时有同学从他们身边走过,侧目看,小声嘀咕。白教授不经意地甩了甩资料夹,嘴角狠狠一咧。林多感到一股气在他胸腔蒸腾。林多向他微微鞠躬,然后捂住自己的胸口。楚楚可怜的样子。
谢天谢地,苏红雪像天使一样降临而来。
她紧紧地搂住她,她的力量及桃色的连衫裙令她喘不上气来。
是没吃好东西吗?苏红雪摸摸她的头,又轻轻划着她的背。
她只是摇头。侧身看去,已没了白教授的踪影。她下意识地嘘了口气。刚才的不适感悄然没有了。苏红雪还是不松手,好像一松,她要像棉花一样软下去。她不再问她。她也不说。
苏红雪挽着林多的胳膊,兴奋地说她新交的男朋友,MBA,农二代,西府人。林多心不在焉,一些词蹦进她脑子,转瞬消失而去。苏红雪也不要她回应。自从她们相好成为朋友后,大多数是苏红雪自顾自地说,林多静静地听。性格的不同注定了友谊。苏红雪义无反顾地成了林多的死党。她总是要保护她一样。
当所有的女生头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林多就再没有披过头。即使刚洗了澡,她也是松松地绾起。她不喜欢流行,不喜欢平庸。头发用黑色发带绾着,常常垂着眼睛,低头做思考状,有一度缺课成了家常便饭,可是只要坐在教室,又乖乖地记着笔记,或者写着什么,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只是她的布衣,陡峭的绣花鞋,平白显着她的决绝。素面朝天、布衣无论多么朴素,遮不掉她眉间的惊艳。或者毛孔都在散发着某种不同。那或者是某种坏,有着点点坏心思的女人。难道因为她来自古老有过许多艳情故事的南京?苏红雪喜欢她这非人间的决绝。
新学年开学之后的一天,苏红雪让爸爸动了点关系,和林多调到一间宿舍。学金融的室友在林多去图书馆的下午搬走了。而安娜新学期没有露面,听人说她在校外租了房,和男友。自从那次聚会,安娜就不大理林多了,在宿舍视她如同空气。大概那时她就策划着搬出宿舍吧。林多不想得罪谁,可她不会巴巴地对谁示好。
林多像平时一样,安静又冷艳,当她手拿嵇康的琴赋,回宿舍取饭盒时,她惊得一退,以为自己走错了宿舍。窗帘换成了黄底粉红色的玫瑰图案,临窗的桌上则是艳丽又盎然的粉玫瑰,原本空着的上铺上是一对大红色箱子。凌乱的房间摇身一变为热情有趣味的女子。没等她回过神,中国红吊带裙打扮的苏红雪给了林多满满的拥抱。林多惊愕了一下,转眼平静下来。苏红雪总是这样给她带来惊讶。她嘴角往上一抬,没有说话,她只有接受的份。没问她怎么办到的。她心里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大俗的女生。
自从苏红雪搬来,林多下午很少去图书馆了。南面的窗户给她们带来丰裕的阳光,在阳光下,做着各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