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雯雯跟母亲提过几次,但近段时间母亲的心思好像根本不在他们兄妹身上。这个星期天,方雯雯就很郑重地再次跟母亲说道,姆妈,我同学要我帮她买一块像我一样的复写纸板。我说过两回了。
周彩云望着女儿鼓起的小嘴,仿佛才从遥远的回忆中醒过神来,她无精打采地说,我也是托同事从外地买来的,你以为是姆妈厂里产生的蛋糕,想买就能买到。
方雯雯缠住母亲,那你就再托同事买一块来吧。
是帮同学买?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么要好的同学。周彩云了解女儿,她的个性不太随和,稍有些成绩或家庭的优越便自以为是,所以没有一个同学与她特别要好。
她是刚留级下来的,坐在我旁边,为了托我买复写纸板,她每天帮我擦桌子椅子,有一回我跳绳脚扭伤了,她背着我上了三楼。而且她就住在斜对面的庵堂弄,我们算是邻居哩。
庵堂弄?!周彩云的心里“激灵”了下。庵堂弄就住着四户人家,莫不是那个不要脸的骚货的女儿?周彩云马上问道,她姆妈是不是在百货商店上班?她阿爸在外地工作?
方雯雯思索了片刻,说,她姆妈在哪上班我不晓得,我只记得她提过她阿爸常从外地寄钱回来,说复写纸板多贵她姆妈都肯花钱的。姆妈,她这人笨头笨脑的,有节算术课,她答不出问题,老师罚她站在后面,到第二节语文课,她还站在那里,大家都笑死了。我是看她可怜,又讨好我才答应帮她忙的。
应该错不了,就是不要脸的骚货的女儿。周彩云的气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休想。我才不会帮这种人家。不要脸的东西,让她再留几级最好。
方雯雯蒙了,诧异地望着母亲。母亲为啥发如此大火?母亲有心脏病,平时极少大声嚷嚷,更别说莫名其妙地发火了。是不是俞娄娴已找过母亲了?还不要脸?真是个没头脑的呆子。
雯雯,以后你啥事都不要去帮她,跟她离得远些。听到没有?周彩云呵斥女儿道。
方雯雯心里不以为意,她撇了撇嘴,应付般地点了下头。
至此,周彩云尚不知道娄红英的名字,甚至没有正面与她打过照面,在心里只能笼统地把她称之为“骚货”。她不清楚自己老公与“骚货”是啥时候乌龟王八对上眼的,是谁先不知羞耻挑逗谁的,然而他们“扎姘头”的事实她已确凿地掌握了。每每想及,周彩云便恨得咬牙切齿。
雯雯的父亲方程,是街道在编治安员,属于那种颇有脸面的职业。遇有打架偷盗等各类棘手案件,居民区治保委员董大婶解决不了,便来找他。他于是骑上一辆街道分给他的飞鸽牌自行车,一路上按着响亮的铃声过去,在周围群众的簇拥与协助下,将最凶蛮或已确定的案犯拷上手铐,带回街道治安室审讯处理。事态严重的扭送上级治安指挥部,情节轻微的就训斥一番,写下保证书然后走人。还有些一时半刻辨不清真伪或需经核实取证方能做出处罚的,案犯就待在治安室过夜,一般都归方程看守。治安室由以前的私人诊所改建,有办公室禁闭室各一间,还有一间十余平米的小屋就是方程偶尔看守案犯的卧室。
最初发现老公偷腥就在治安室的卧室里。当时是雯雯发高烧,周彩云赶到治安室,想让老公骑上自行车赶紧驮雯雯去医院,结果就撞见了另一个女人。老公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她按倒,使得另一个女人溜之大吉。
面对老公的无耻与狡猾,周彩云简直气疯了,不顾女儿在家里感冒,当下就要拽着方程去找他单位领导评理。然而方程的一句话,就使周彩云像被点了穴道般瞬间安静下来。方程说,你入党的事不想我帮忙了?
周彩云愣怔了半晌,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头渐渐地耷拉下来。
其实算是一个丢马保车还是丢车保马谁更重要谁更划算的问题。
周彩云厂里干的是出纳工作。财务组五个人就数她不是党员,她心里挺别扭的,老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近段时间她又添了新的担忧,食品厂要在远郊建一处加工场,需派一名财务过去,她认为不在组织就极有可能被排挤过去。更让她感到窝气的还是与她搭档的会计,会计是个寡妇,长得尖嘴猴腮的,说话刻薄做事刁钻,特别想骑在她头上屙屎撒尿。周彩云归纳了自己处境的根源后,便绞尽脑汁向组织靠拢,无奈如寡妇睡觉上面没有男人一样,她使的力道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恰巧,方程一个老战友的妻子年初调任食品厂总支副书记,周彩云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出头之日就在眼前,看到了太阳正悄无声息地从晦暗阴冷的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周彩云私下的目标不仅是入党,还要成为领导会计的财务组组长。
方程的脾性周彩云自然了解,假如她惹火了他,即便她被厂里开除他也不会出手相助的。
仿佛就是一局定胜负,从此以后,方程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周彩云作为一个老婆的身心感应,经常能嗅出老公身上“骚女人”的气味。她憋屈无奈,唯有在心里把不知廉耻的“骚货”一遍遍地打入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