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1985年第03期
栏目:长篇
话说清朝康熙年间,有位江湖大侠,绿林英雄,姓窦名尔敦他武艺高强,善使护手双钩,外号人称铁罗汉。
往昔,他在老家燕赵河间府献县一带,行侠尚又,杀富济贫后圆与大清作对,被官府张榜悬赏捉拿。为不累及全家,他独自一人,来到长城口外连环套。
窦尔敦敦生最敬重黑旋风李逵的憨直、花和尚鲁智深的豪爽行者武松的侠胆,所以,他来到口外连环套之后,赁着自己的武功,坐了第一把交椅。当了大寨主,原寨主白恭戟当了二寨主。又招兵买马,效仿当年水泊梁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专与朝廷官府过不去。
这日雫雨初晴,适逢几名去漠北的绿林朋友途经此地;窦尔敦最是好客,命人在寨中聚义厅摆为他们洗尘,开怀畅饮。席间叙旧,不免又提起当年黄三泰仗势欺人,指镖借银和窦尔敦不畏强权,在河间府西关李家店同黄三泰比武之事。往事重提,窦尔敦旧恨塞胸,不觉红涨了脖子脸。也是一时气粗,他从镖囊里取出一只飞镖,“啪!”地往酒桌上一摔,震得盘碗跳动,酒杯横倒,洒在桌面上的酒浆四处流淌。急得他忙解腰间的蓝土布搭带擦拭,嘴里啧啧打着响舌,连连说:“失礼!失礼!”
众人素知安尔敦气粗爽直,也没计较,只是细瞅他摔在桌上的那只飞镖,见镖长半尺余,镔铁打就,乌光锃亮,锋锐无比,镖尾上系着红绦。拿起来掂掂,足有一斤重。镖身上刻着的“金镖黄”三个字,还清楚可辨。
窦尔敦拿手点塔着酒桌上的那只镖,愤然说道:“黄三泰,老匹夫!他暗镖伤人,言而无信,俺窦尔敦迟早要报这一镖之仇!”
连环套二寨主白恭戟一旁劝道:“大哥,气大伤身!何必为那件陈年旧隙再动肝火?况且那黄三泰早已名利双收,衣锦归乡了。想那绍兴府离长城口外,迢迢万里,天南地北,要想再聚一起决胜雌雄,已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了!”
窦尔敦听了满心不愿意。他刷子似的两道浓眉使劲一皱,刚想说什么,这时,来客中有人说道:“依我看,这一镖之仇是报不了啦!’窦尔敦惊异。地问道:“却是为何?”那人告诉窦尔敦:“据我所知,黄三泰两三年前,就已在绍兴病故了!”
窦尔敦闻言“啊!”了一声,随即泄气地坐下来,拍拍大腿,嘟嚷着:“原来他病逝绍兴了,真便宜了他!”
这时,来客中又有一人霍地站起,朝窦尔敦拱拱手,说道:窦师兄,我看这件事并没结,也不能结,黄三泰老狗虽死,但他犬子尚在。老狗过去不仁,他那犬子现在更是不义!”
说话这人是个年轻的壮士。见他高挑的个头,黑红的脸庞,高鼻梁,大眼睛,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眸子炯炯有神。他姓马名宏,人称双飞燕,武功深得窦尔敦的师叔无量道人的真传。
窦尔敦和双飞燕马宏虽是武门同宗的师兄弟,但却是初次见面。窦尔敦听此说,扬扬险,抬起眼睫问道:“黄三泰的儿子现在何处?怎么个不仁法?”
双飞燕听得问,酒劲猛然往上冲撞。他顺手脱下罩在身上的那件玄色酒花直裰,卷巴卷巴夹在腋下。身子摆动,他戴着的那顶六棱抽口壮士帽上的三尖缨儿,也随之扑啦啦晃荡起来。窦尔敦等得有些不耐,催促道:“师弟快说!”
马宏说道:“若论此人武功胆量,倒算得上是条汉子!只是他心术不正,过于自负骄狂。自打他在扬州府江都县投靠官府,就利禄薰心,背信弃义,专与绿林为敌!听说他不久前,曾奉旨进京,在皇帝面前献媚演武,大露脸面,被当场封为漕标副将——”
窦尔敦不待马宏讲完,蓦然想起一人,就问,“你说的这人,莫非就是江湖中广为传说的那个忘恩负义、卖友求荣,杀死义兄,逼死义嫂,用绿林朋友鲜血,染红顶戴花翎的黄天霸?!”
马宏把两条胳膊一伸,捋起袖子,放大嗓音说:“不是他,又是谁!”
窦尔敦把眼珠子往上一吊,气恼地连连说着反话:“老子英雄儿好汉,真有他们爷们的!”他说着,闪开衣襟,把穿着尖脊百衲鞋的一只脚往坐墩上一蹬,“咕嘟咕嘟”一连喝了几杯酒。只喝得两鬓如水洗,眼睛象枣红。他用那芭蕉扇似的大手摩挲了一下胡子拉茬的嘴巴,然后使劲一甩,恨恨地说:“苍天不容邪恶,师弟说得对,这笔帐没完!”
几位绿林朋友,在连环套一连住了三日,他们闲暇,不是品茶喝酒,就是切磋武功。窦尔敦和马宏两人情意相投,彼此肝胆相照,很快成了莫逆之交,临分手时,师兄弟恋恋不舍,洒泪而别。
由于为朋友饯别时窦尔敦喝酒过量,也是离情别绪牵扰,他送友人回来,只觉浑身疲倦,头重脚轻,便索性在山寨的一块青石板上躺下来,两眼一闭,睡意朦胧。
恍惚间,窦尔敦不觉来到另一所在。象红墙绿瓦的庙宇,又象牌匾高悬的府衙。但仔细一瞅。却是当年比武的李家店。他正自诧异,忽见黄三泰手执单刀,迎面而立。
窦尔敦奇怪地想:“他怎么又活了?难道他死而复生?”他心里这么想着,便喊道:“黄三泰,老匹夫,进招吧,俺久候多时了!”见那黄三泰,话也不答,咬牙切齿,抡动手里的单刀,使出立劈华山招式,朝他搂头盖顶砍来。
窦尔敦急忙进招仙女散花,想用双钩把单刀锁住,可是却觉得双钩重似千斤。怎么也举不起来,心里头急得不行。这时背后突然唰唰声响,更使他大吃一惊。知道暗器打来了,赶紧仰身后卧,急用铁板桥防身之招躲避暗器。可是晚了,有十几只飞镍同时扎在他的后背和双肩上。血流如注,但却不觉得疼。
窦尔敦急想知道是谁发的暗器,这时,他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哈哈一阵狂笑。他回头看,瞧见一个脑后拖着长辫,头戴花翎缨帽的,武官朝他走来。那人脸是红的,眼是红的。双手拎着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窦尔敦立刻判断出他是谁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恨从胆边生,大声喝道:“好你黄天霸!”他把自己吵醒,睁眼一看,原是南柯一梦。但见天高云淡,满目新秋景色,风吹树摇。又见不久前派下山的一个探马,正侍立在他的身旁。
窦尔敦立将起来。盘腿大坐在青石板上,听那探马报告。此次探马出山,探到一个重要消息。据报,朝廷在口外热河的木兰国场一年一度的秋围即将开始。朝廷近因三藩削平,继而拿下澎湖、光复台湾,国事稍安。又因塞外黑龙江有罗刹犯界,康熙皇帝降下圣旨,今年要亲幸木兰围场,一方面率文武百官,宗室权贵在那里张弓赛马,行围特猎,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商讨安定边疆,征伐罗刹之策。
为使此次秋围万无一失,皇上钦差太尉梁千岁带领人马前头筹备。探马报告说:“那太尉梁九公,原是个净身的老人公,小人得志更猖狂,好大的派头!一路之上,他打着钦差旗号,兴师动众竟用黄沙铺路,弄得沿途百姓人家,苦不堪言。听说,他还带来一匹御马,名叫日月骕骦千里追风驹,专供康熙皇上赛马和狩猎时乘坐。
想那草莽英雄窦尔敦坐寨连环套,地势偏远,消息闭塞,加之他本人对天下大事和风云变幻又没兴致,整天想的是杀贪官污吏,除恶去邪,扶危济贫,所以,当他听到北疆塞外有罗刹侵界入犯,当时并没留意,倒对太尉梁千岁作成作福,狐假虎成,黄沙铺路和涂炭百姓之事,气冲顶梁。
窦尔敦腾地站起,围着青石板走了两趟,攥拳头伸在背后捶捶腰,锁着嘴巴呆了片刻。联想起刚才那个恼人的梦境,不觉心中猛然动了动,随即一个下山盗御马的念头油然而生。暗忖:“这么样,可以一箭双雕!既可以打击当胡权贵,为民出气,又可趋此机会惩治那枭雄黄天霸。替死难的绿林朋友报仇雪恨!”想到比,窦尔敦决心下定,对那探马吩咐道:“快快去把二寨主等头领请来,俺有要事相商!”
只一会工夫,白恭戟城和其他头目来到。窦尔敦讲了他要下山的打算。白恭戟问道:“寨主准备多咱动身?’窦尔敦性子历来火急,说道:“现在,立刻,马上,说走就走!”白族戟又问:“寨主也不换装,就这么一身衣着下山?’窦尔敦大咧咧笑道:“俺又不是穿红挂翠的姑娘和娘子,下山干营生,作水火买卖,何须梳洗打扮!”白恭戟连连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想咱连环套,地僻路遥,山高皇帝远,不服他天朝管,所以山寨从上到下,至今仍是前胡大明的装束。寨主如此着装下山,恐怕多有不便,说不定还要惹出麻烦!”
窦尔敦不以为意,紧紧着鼻手说道:“俺最讨厌脑袋后头吊着猪尾巴!弄得不男不女,简直是活糟踏人!俺就这身下山,看谁敢奈何了俺!”
白恭戟又想了想,忽然想出一招,建议道:“寨主平日推崇行者武松,莫如就以行者打扮下山,还能避人眼目。”窦尔敦满意地点头道:“唔对,中,就这么办!”当即行者打扮下山投路面去。
再说那当朝太尉梁千岁,奉旨率一班文官武将和三千八旗兵丁,从京城出来之后,走顺州、越密云,过古北口,悠悠蔼蔼,赴往木兰围场。那时候,承德避暑山庄尚未修建,皇帝的临时行宫以帐篷代宫殿,就设在围场龙头山下。平时这里树密草长,人迹稀少,獐狍野鹿成群。如今帐篷连片,刀枪林立,战马萧萧,旌旗飘,变成了戒备森严的禁地。那临时权作皇上行官的中央大帐内外,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灯火辉煌,彻夜不熄。
太尉梁九公夜晚升帐,召集文武官员,计议此次秋围和接驾诸项准备,梁九公说:“列位诸事千般小心,尽心竭力,如有闪失,可别怪咱家铁面无私,你们也别拿自个脑袋当儿戏!”众人齐声应诺,分头按吩咐去办。
是夜云遮雾盖,天黑风紧,地湿露重。有道是夜黑觉来勤,起更的梆锣刚刚响过,偌大片御营地,除中央大帐就近,仿佛都沉睡了。只有战马的嘶鸣和巡更人的梆锣声,才不时打破夜的寂静。
就在这时候,潜入御营前来盗御马的窦尔敦,从后寨一棵大树上飘然而下,落地象棉花团一样轻。昨天夜里,他曾来过一次,因对御营内情况不热,绕了瞎道,耽搁许多时间,刚刚摸到左营,天已微明,只好作罢。今夜他从后营寨潜进,沿抄道,直向左营摸来。
那左营专为圈马、存轿、停车而设。百垧地块。夹着几十座木栏马厩,拨一营旗兵护卫。窦尔敦摸到这里,但见千匹不同毛色的军马,分圈在里面,动如浮云,看着眼花缭乱,不知哪一匹是日月骕骦里追风驹。他心中正暗自着急,忽然从不远之处传来梆锣声,他忙将身子一闪,闪到暗处观察探听。
巡更过来的是一队旗兵。前头两人,一个筛锣,一个左手提灯,右手执槌,合着锣声。敲击着吊在胸前的梆盒,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后面的那些旗兵,荷刀执枪巡逻。
前面那两人边走边唠。一个说:“今晚可得当心,听说千岁爷要来巡视御马圈。”执锣的那个说:“一匹御马,放那么多大活人看守还不放心?”击梆的说:“那是万两黄金举世难买的宝马。千岁生怕有闪失,在皇上面前不好交差,所以时刻挂心,每日御马吃多少料,饮多少水他都过问!”筛锣的说:“不会有闪失,谁有那么大的斗胆,敢动御马的一根汗毛!”敲梆子的“嘘!”了一声,告诫道:“小点声,御马圈要到了……”
窦尔敦悄悄尾随在后,听得真切,不由一阵欣喜。来到御马圈,窦尔敦停下来。说是御马圈,实际是一座黄罗镶金帐篷。帐篷横杆上挑着马灯,槽头拴着那匹御马。
窦尔敦灯下观看,果然是匹稀世之马,全身象一滩泼雪,竟无半点杂色。从头到尾丈二有余,从蹄至顶不下八尺。腰圆身细,裆宽腿直,耳如竹笋,眼如银铃,蹄如瓦盆。特别是配着那副金鞍玉髻,黄罗丝缰,更使这御马显得威武慓悍。昂首扬鬃,大有气吞山河之势,腾空人海之状。
窦尔敦煞是喜爱,暗道:“好马只配英雄坐,拴在这里养肥膘,真真白瞎!”他原想立刻动手,乘人不备把马盗走,一看旁边帐篷灯光摇曳,又听到人声嘈杂,就没造次,而是转过身去,蹑手蹑脚靠近那帐篷,从帐篷空隙往里窥视!见有十几名旗兵席地而坐,围成一圈饮酒闲谈,一个个膀乍腰圆,佩刀带剑。
窦尔敦灵机一动,忙从八宝囊中取出鸡鸣五鼓断魂薰香,他把薰香点着了,往帐篷里吹烟。那些兵丁闻到异香味,情知不好,只觉浑身瘫软,头晕目眩,便一个个身不由主地倒在地上。窦尔敦看他们皮肤粗糙,知是穷苦出身,也没忍加害,进到黄罗马圈,就把御马牵出来了。
窦尔敦牵着那匹御马,刚一拐弯,迎面撞见了又一队巡逻而来的旗兵。一霎时,双方都怔住了。兵丁借着手里的灯光瞧这盗马之人,高大魁伟,独犹如半截铁塔。身穿皂布直裰,散披着头发,戴着快戒箍,活脱脱是当年水泊梁山的行者武松再现。窦尔敦见迎面来的旗兵众多,而且两旁除了帐篷,就是栅栏,回旋余地小,不得施展手脚,又唯恐到手的御马有失,他转身牵马就跑。跑了几步,猛然一个旱地拔葱,接着两腿在半空一旋一跨,飞身上马,扬鞭打马就走。那些旗兵一窝蜂似地追撵有心放弓箭,又怕伤着御马,边撵边喊:“有人盗御马了!截住,截住盗马贼!”
窦尔敦伸手从囊里职出那只早就准备出来的飞镖,回身猛地一甩,“嗖!”,山道寒光,把追在最前头的一个兵丁击倒了,就趁其他兵丁一愣神的工夫,窦尔敦两腿使劲往御马腹部一夹,那御马仿佛要在新主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非凡本领,扬蹄振鬃,疾驰如飞。御马的形影很快就在兵丁眼前消失,留下的只是一阵泼刺刺马蹄声响。
御马被盗,惊动了龙头山下的营地内外。灯笼火把,吵吵嚷嚷,折腾到天亮,也没抓到盗马之人。最气恼发急的莫过于太尉梁千岁。他把文武官员大骂一通,并指令把失职者抓起来治罪。
这时,一参将趋前进帐,呈给梁九公一只飞镖。梁九公老眼昏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问,“拿这玩艺给咱家看哈?!”那参将回禀道:“这只镖是盗马贼所发,打死我营旗兵。请千岁爷往镖身上看,上面刻着‘金镖黄’三字。”梁九公又瞅了瞅说:“咱家过去光听说有个黄三泰,甩头一子打人百发百中,人称‘金镶黄’,那年皇上赏给他一件黄马褂,是咱家亲手递给他的,可他早已死了,又哪来个金镖黄?”参将回禀道:“黄天霸善使飞镖打人,也称,‘金镶黄’!”梁九公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黄天霸是何许人,就问:“哪个黄天霸?”参将答道:“就是黄三寨的儿子。千岁兴许忘了,不久前,圣上曾降旨宣他进宫,在安乐亭演武,当场被皇上封为漕标副将——”梁九公想起来了,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根基不怎么着,也干过绿林,莫非他本性不改,又拣起旧日行当?”参将道:“回千岁爷,依卑职之见,这御马不一定是他所盗,但与他于系甚大。他在绿林积怨甚多,兴许是哪个强盗打他旗号也未可知。”梁九公听罢,沉吟片刻,然后拿起笔来,勾勾抹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道手谕,对那参将吩咐道:“咱家差你马上回京师,把这张条子送给漕运总督,即令那黄天霸速速捉拿盗御马的归案,要是有半点差错,咱家可轻饶不了他!”参将接过手谕,当即登程,骑马赶回北京。
再说那窦尔敦跨着盗来的千里追风驹,一路之上,马不停蹄,人没离鞍,日夜兼程,翻山越岭赶回连环套。听寨主盗回御马来,招惹得连环套众家弟兄都来观看,人人拍手称赞这匹御马是宝马良驹。窦尔敦命人在后寨专设马厩,拨两名老成的寨兵精心饲养。并派出十几伙探马乔装出山,分赴京城等地哨听打探。同时还加强了山寨的警戒,秣马厉兵,准备与前来剿山的官兵决一胜败。
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派出的探马纷纷回来,都没带回有关御马一案的任何消息。安尔敦既感奇怪,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每日早晚两次在寨中演武场蹓马。那御马已同窦尔敦厮混熟,每日新主人,便撒欢跳跃,咴咴嘶鸣,喜得窦尔敦不行。
这日早上蹓过马,窦尔敦躁汗淋漓,便信步来到前寨,跳进汤池里洗浴。那汤池乃天然形成,池内有温泉,水从地下石隙中涌出,日夜不息,一年四季热气蒸腾。窦尔敦在连环套事败后,康熙皇帝一次北巡口外,曾经临幸这里,并御笔题有“关外第一泉”,刻于石上。碑石至今犹在,此乃后话不提。
仍说窦尔敦,只穿裤头,在汤池里泡了许久,只觉浑身筋骨舒展,精神为之一振。
忽然,一寨兵气喘吁吁跑来招告说:“寨主,大事不好!刚才二寨主在山下率几十名弟兄劫持过路镖车,同押镖的镖客厮杀起来。那镖客甚是厉害,单刀神出鬼没,只几个回合,就把二寨主抓住……”
宴尔敦不待寨兵报完,气得暴跳如雷,说了声:“怎么着?!”,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汤池内跳出,边穿衣服边嚷!“大胆的镖客,竟敢在连环套门前逞能!”他当即命人队中寨取来他那副护手双钩。窦尔敦接双钩在手,暗道:“俺这些时日双钩正不得施展,今日倒要会会那镖客!”人马点拨完毕,他正要下得山去,忽然又一寨兵跑来报告,“寨主,那镖客识时务!一听寨主威名,不仅把二寨主松绑放回,还携花红彩礼,随同二寨主一起上山,前来拜访您来了!”
窦尔敦听着,满意地点点头,说:“好个懂事的镖客,倒懂得江湖规矩:”可是又一转念,立即警觉起来,暗自揣摩:“此人来访,必有所求。莫非与御马之事有关?俺倒要提防一,二才是!”心中这么想,但嘴里却对众人说:“既然如此,山寨就以礼相待!弟兄们,把衣服穿整齐,把手里家巴什擦得亮亮的,跟俺一起迎接客人。”
窦尔敦带领众寨兵迎客走出前寨大门,只见二寨主白恭戟毕恭毕敬地陪同那镖客上得山来。那镖客三十左右年岁,吊梢眉,丹凤眼。面色微黄。头戴硬胎素罗帽,身穿绣花绛直裰,英雄带,薄底靴,走路轻捷有力,有一番威武气概。
窦尔敦闪眼细瞅,只觉眼生,越发增加了内心的疑虑。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那个紫禁城内受皇封,正踌躇满志,想干一番大事业的漕标副将黄天霸。半月前,他在漕台那里接到太尉梁千岁手谕,便和同衙老友聚在一起,从盗马的地理位置和绿林与黄家父子的陈怨旧隙上,揣摩推断出,此次盗御马者,十有八九是连环套寨主窦尔敦所为。
于是,黄天霸带领朱光祖,何路通,计全等同衙下属武官和一哨兵丁,改姓隐名,扮作镖客。保着镖车,出居庸关,过青龙桥。又翻越了几重大山,才来到连环套附近一村镇客店住下。
朱光祖因与窦尔敦旧日相识,原想先行进寨,同窦尔敦叙归,探个虚实,然而黄天霸目空一切,刚愎自用,执意要只身闯山。这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不知此次两人见面之后的情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