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平日胆大好胜的黄天霸,此时上得山来,一见寨内外列阵森严,也不免心头小鹿直撞。
他见寨门哗啦啦大开,众寨兵象群星捧月似地拥出一彪形大汉,穿土布裰褂,束武士扎巾,两眼直扫,象锋锋快的刀尖,就猜出这人可能是窦尔敦。
黄天霸为掩饰自己真实身份,只好暂时屈尊,放下官架子,作谦恭模样,朝窦尔敦拱手施礼道:“在下王雄,久仰窦寨主大名,今日押镖路过,有幸一拜!”
窦尔敦当即还礼,寒喧道:“王镖师光临俺这石山小寨,俺迎接来迟,抱歉了!”说着话,他们来到聚义厅,分宾主坐下,继续叙话。白恭戟出去张罗,准备酒席,招待客人。
此时聚义厅内只剩下主客两人,窦尔敦向来爽快,最好直来直去。他见这个镖客心神不定,眼珠滴溜溜直转,就问道:“王镖师来俺小寨,不知专为以武会友,还是另有别的事情?’黄天霸本想和窦尔敦兜圈子,见他并门见山问,也就没回避,便答道:“一是慕名拜访,二来嘛,确有一事向窦寨主相告。”窦尔敦忙问:“什么事?”黄天霸诈道:“王雄此次押镖离京,城里风言风语传说,当今皇上御马被盗,又说此事是连环套所为,不知是否有此事?假如有的话,望寨主速作准备,免得官兵一到,临时乱了手脚!”
窦尔敦这人不仅气粗,而且就怕激。听说官兵要来,立刻大嗓门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怕他个鸟!”这么一嚷,一下子露出天机隐密。黄天霸追问道:“这么说,皇上的御马,果真是贵寨所盗?”窦尔敦瞪起眼珠反问:“是又咋样?!”黄天霸被问得张口结舌,停了半响,嗫嚅道:“人说御马千里追风,我最爱良骥,寨主能否赏赐一看,以饱我王雄眼福?”
别看窦尔敦粗大拉,但有时却能粗中有细。他察颜观色,越加疑窦满怀,便宜戳戳地问:“你到底是何人?”黄天霸见安尔敦起了疑心,故作镇静答道:“镖客王雄!”窦尔敦诘问道:“听口音,你是江浙人,俺问一人,你可知道?”黄天霸问:“谁?”窦尔敦道:“黄三泰!”黄天霸心中一震,随口答道:“啊,寨主问的是‘金镖黄!’大名鼎鼎的黄老英雄,王雄岂能不知,可惜的是,老人家已经谢世多年了!’安尔敦进一步追问:“他儿子黄天霸你可知晓?’黄天霸听得问,急想自吹自擂几句,以便长长自己成风,煞煞窦尔敦的锐气,可是刚才说出:“提起黄天霸,更是英明盖世——”窦尔敦拂袖站起,打断他的话语厉声问:“你为何这么替黄家父子吹嘘?'’黄天霸争辩道,‘黄家父子,武林英豪,此乃事实,有目共睹,怎能说是替他们吹嘘?!”
窦尔敦一抡胳膊,说:“事实?鸟?俺把那黄家父子好有一比!”黄天霸问:“比作何来?”窦尔敦打着比方,用家乡土话说:“俺把黄家父子比作柳条子穿绿毛王八——样货色!”
黄天霸向来是气浮于色,眼里揉不进砂子,哪能经住这一热烙铁烫。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胡吣!老贼休要恶语伤人,本官就是黄天霸!”
窦尔敦冷笑道:“小子,你不用报字号!你一上山,俺就看你不是块好料!实话告诉你,俺盗御马,就是冲着你们黄家爷们来的!”
黄天霸威胁道:“朝廷已派来雄兵勇将,黄某为了义气,才只身上山。我劝你顺顺当当把御马交出,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窦尔敦气得三尸神灵暴跳,五灵豪气飞空,回手取下双钩,把戳在桌旁的单刀往黄天霸面前一掷说:“小子,还算你有胆量,敢空手进山!你要有种,就和俺比试比试,若胜了俺的双钩,另作别论!”说着,气哼哼走出聚义厅。黄天霸手执单刀,也随即跟了出来。
二寨主白恭戟带几名寨兵,正拎着酒壶,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从伙房出来,一见窦尔敦和黄天霸各执兵刃,怒冲冲走出聚义厅,顿时大吃一惊,急忙上前解劝。窦尔敦以为自恭裁前来助战,摆摆手说道:“你且后退,两打一,算俺欺负他!”
黄天霸强压心气,劝道:“我劝你识时务,不要一意孤行,快把御马交出!”窦尔敦喝道:“少罗嗦!你算个‘客’,俺是主,进招吧!”
黄天霸说声:“着刀”挥臂抡刀。那刀带着风声,胡窦尔敦猛砍。窦尔敦早有防备,右手钩用力一起,向黄天霸砍下的单刀叼来,黄天霸唯恐单刀被钩叼住,忙把刀往怀里一收。窦尔敦一钩落空,又用左手钩向黄天霸勾来。黄天霸二闪身,反手一刀,来个秋风扫落叶,横扫窦尔敦下三路。窦尔敦说声:“好刀!”一纵一跃,躲过刀,随即把左手钩的月刃往黄天霸软肋处一衔。黄天霸深知此招厉害,脚尖一点,蹿到窦尔敦背后。窦尔敦一个鹞子翻身,把左右双钩同时向黄天霸勾来。黄天霸把头一侧,好险!一只钩“唰!”地从他耳边扫过,吓得黄天霸心一哆嗦,暗想:“如此一招一式打下去,必然被动,赢不了他的双钩!不如先发制人,给他个厉害看看!”主意定,喝道:“老贼不识好歹!我黄天霸让你三分,你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看刀!”说着,就改变招式,一路花刀砍来。只见前八刀,后八刀,左八刀,右八刀,上下又是八刀。他把当年黄三泰传授的三十六路万花刀一口气全使了出来。真是舞动如飞,呼呼作响,刀光夺目。
窦尔敦施展双钩,上叼下拿,左勾右锁,从容不迫地迎战万花刀,黄天霸满以为这一路花刀杀进,总可以占上风,甚至能伤他一,二处,没想到窦尔敦双钩如此娴熟,招招式式,攻防有序,无隙可击,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窦尔敦越战越勇,突然由守转攻,使出了十路迫魂夺命钩,上下翻飞,风雨不透,只杀得黄天霸只有招架之功,少有反击之力。两人战有三十多个回合,窦尔敦突然一使二龙戏珠架势,右钩虚晃,左钩一拿一勾,搭在黄天霸小腿上。幸亏黄天霸功旺扎实,步法灵活,紧急情况下,飞旋撤身。可是稍稍晚了一点,只听“哧嘎”一声,靴筒被勾开,所幸没伤着皮肉。
黄天霸扭头就跑,窦尔敦奋起直追。又出现了当年他同黄三泰在李家店比武的那个场面,窦尔敦因知黄天霸着使暗器伤人,况且当年又吃过黄三泰这方面的号,所以他这时格外小心,一面迫撵,一面提防。他见黄天霸跑着跑着,右肘住腰间一拐,随即小臂一扬,转瞬之间,一只飞镖闪电般朝他面门打来。窦尔敦急速缩身,飞镖从头戴的扎由顶上擦过。接着又飞来一镖,窦尔敦举钩一拨,那飞镖‘当啷'’一声落地。不容他喘气,这时黄天霸甩出的第三只飞镖又呼啸击来。窦尔敦一时性起,索性把右手钩递向左手,胳膊猛然伸开,身子一侧闪,使出白猿摘桃招数。借劲儿把飞镖接住。他把这只镖往地上一摔,拿脚使劲踩了踩,冲黄天霸叫着号:“小子,有能耐再甩!”
山察的众弟兄,听说寨主不知因何同那镖客在演武插打起来,也没用吩咐,各自携带兵器纷纷跑来,给寨主助威,把偌大一个演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适。察兵一见寨主双钩取胜,又施展身手连破三镖,齐声喊好,越发鼓动了窦尔敦的豪壮之气。
黄天霸此时又羞,又气,又怕,躁汗通身,脸儿红了,白了,黄了,从打他背离绿林投靠官府以来,单刀加飞镖,从南方到北方,大阵小阵,几乎所向无敌,从没当众卷过这么大的沿子,栽过这样的跟头。他有心继续与窦尔敦拼搏厮杀,但经刚才首次较量,知窦尔敦这个铁罗汉果然厉害,他有点怯手,可他又不甘心服输,况且,盗马一案不仅不能了结,而且自己将丢官罢职,黄家两代英名将付之东流,就此逃跑下山?此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敌众我寡,戒备森严,纵插双翅,也难逃出群峰拱立,山水交错的连环套啊!
黄天霸只觉无地自容,身陷绝境,但是,他毕竟是个走南闯北,见过大阵势和胸有沟壑之人,紧迫之中,他尽量不使自己惊慌失措。他定神想了想,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站稳身形,面对窦尔敦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黄天霸这一笑,把窦尔敦笑了个愣眉乍目。窦尔敦暗想:“这小子怎么了?!”他刚要斥问,忽见黄天霸把手里的那把单刀掂了掂,然后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掐着刀背,右腿往上一提,一运丹田之力,猛地把刀身往膝盖上一磕,“当啷”一声,单刀生生被折断了。
黄天霸把折断的刀身使劲往地上一摔,也用脚踩了踩,当众大声嚷道:“窦尔敦,亏你算绿林好汉,自吹有义肠侠胆!今天比试高低,你竟给我这样一把废刀同你那双钩较量!如此传扬出去,也不怕四海之中的绿林朋友耻笑吗?!”
窦尔敦不知足计,自负地慨然说道:“要是不服,换把刀来,再当众比试高低!”
黄天霸一见激将奏效,又有意加温,提高嗓门,进而激道:“凉你那双钩,也不敢会我黄天霸那把削铁如泥、切金断玉的鱼鳞紫金刀!”窦尔敦听了,只气得七窍生烟冒火,顿着脚儿吼道:“谁怕你那把鸟刀?!快快取来比试!”黄天霸不失时机,急把话锋一转,竖竖大拇指,说道:“嗯,有种1说定了,明天午时一刻,在山下列阵比武,用我那宝刀战你的双钩!说,敢不敢?”窦尔敦气粗智短,到底还是中计了。见他朝围观的寨兵一摆手,下令道,“闪开,放他走,明天在山下再决一雌雄!”
黄天霸施用激将法脱身,下得山来,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暗道:“险些丧在老贼之手!”正想着,忽见朱光祖。何路通,计全等人带领乔装的兵丁从路旁丛林中迎出来,问道:“黄大人此次上山,结果如何?’黄天霸好名心重,他没把刚才在山寨上丢脸的事实真相告诉众人,诡称道:“收获很大!那御马果然是连环套所盗,只是那窦尔敦狂妄自大,死硬顽固,叫他伏罪把御马交出,还得费番周折!”说完默默无语往回走。
朱光祖人称神偷赛时迁,善轻功飞檐走壁。在漕标一班武官中,他年岁最大,阅历也广。他见黄天霸神色沮丧,靴帽不整,又一想窦尔敦武艺精湛,倔强好斗,所以他心里直画魂,猜测黄天霸在连环套准是碰了钉子。因在众人面前不便细问,只是暗自琢磨。
回到客店,黄天霸仍是闷闷不乐,愁眉不展。打过尖,他独自一人关在房内,不言不语,冥思苦想,弄得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隔了许久,黄天霸才把朱光祖,何路通和计金等人找进屋来,把思忖好的招数向他们说了一道,他决定以武力围剿连环套。当即命何路通、计全两人分头去宣化。延庆二府,传太尉梁千岁手谕。各点五百兵马,水速前来听候调遣。最后他对朱光祖说,“今日你我二人夤夜上山,再探龙潭虎穴!”若知黄天霸再次进入连环套去干什么,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