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地”,是他们圈子里给池莲心取的诨名。别看她一介女流,却有西州市银腕人物之称,傅红磁不能办的事,她却能办成。这铁腕的功夫在硬度与强度上,而银腕却贵在柔韧。
池莲心不光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人也长得漂亮,是西州市的市花。不过她却出身卑微,是一枝山花。这山花本应开得寂寞,然而她却不能恪守这份寂寞的美丽,闯进了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名花有主,而她如今二十四五了,仍没个可以挂靠的臂弯。十六岁那年,群艺馆下乡演出,她有幸代表池清乡与有管弦乐王子之称的文刀同台演出。两人一见钟情,可算是才子佳人。谁知这佳人与美女有点区别,这便是汉字的奥妙。后来,她便和开锌矿发财在西州市混入上流社会的童正秋搅在一起,算得上是英雄美女。结果她发现这些都是书上写的,现实生活中不是那么回事。英雄美女,不是说散就可以散得了的。
戴立文受命去找池莲心谈话,告诉她傅红磁可是个玩女人也玩男人,玩钢笔也玩刀子的高级流氓,千万别信他那一套,不然会吃亏的。虽然我们对你有成见,那也比玩弄与欺骗好。谈话的目的,鼓动她站到他们这边来,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傅红磁的。
戴立文、何商及文刀能站在郑晚渔这边,不光是因为市官不如现管,还因为何商与自以为老谋深算的戴老板,让傅红磁着实地当猴耍了一回。
从土家风情园开始筹建,傅红磁与郑晚渔就一头扎进了风情园,后来就连吃住都在那儿。开业之后,文刀也去了,馆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一骨碌落在了戴立文与何商身上。
傅红磁知道他俩有情绪,就找到戴立文说:“戴兄,我与副馆长这一时分不开身,馆里的事就全靠你了。你也知道,这馆里我信得过的除了你戴兄,还能有谁?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我离开群艺馆是迟早的事,刘头有话了,我这一走……你是个聪明人,不说也知道。”之后,他又将这番话对何商说了一遍。
这一年,刚好是全省群艺馆评等级,评上国家一级馆,会有一个出国考察的指标。
这下可够何商他们忙乎的了。一人兼几个人的职,加上有些业务不熟,经费不够,下乡进城,忙上忙下,可真够受的,但转眼对那个馆长宝座和自己企盼已久的职称想,也就觉得累得有些目的了。
他们下乡一去就是个把星期,多则半月才回家一趟。
这年夏天,西江流域下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暴雨,山洪暴发,江水猛涨。他们被隔在乡下回不了城。何商千方百计回到城里,却已找不到自己家门了。家被洪水淹了,妻儿暂时栖居在群艺馆一间不足十五平方米临时空出来的储藏室里。彩电、冰箱来不及搬出,全都送给了水龙王。他回到家时,妻子童心表情木然,不愠不喜,只有儿子表现得很兴奋,“妈,爸回来了,爸没有被洪水冲走。”他从儿子的口中嗅出了些硝烟气味。更惨的还是戴立文,妻子在农村。半夜里,家后山滑坡,一块飞石叩穿瓦背,砸破楼板,落到母子的床边。睡梦中,爱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截砸断的楼板戳进了儿子的小腿。爱人一时凑不足钱给儿子做手术,等钱凑足已经晚了,落得个轻度残疾。
事后,何商请戴立文到他家喝酒。席间,何商说:“戴兄,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辅助,来,我俩干了这杯。”
戴立文听着这些话有些内涵,就说:“辅助吗,谈不上,其实你对我的工作也帮了很大的忙。有朝一日……喝酒说些废话干吗,来来,喝酒,我先干为敬了。”
谁知,结果他们就连个副馆长位子都未捞到,更可气的是,全凭自己辛辛苦苦,付出惨重代价换来的那个出国考察的指标,也让那姓傅的小子给了他的大舅子。
戴立文踅进计生局大院的时候,刚好迎面走出来一个熟人。他赶紧转到院子里闲置在一旁的一堆砖石后面,估摸着那个熟人已经出了大院,才转出砖石堆。这时,又有两个人从大楼里出来,他不得不又重新回到原处。他开始对今天的举动有些后悔了,这是一个艺术家干的勾当吗。
此时此地,他全凭窝在肚子里的那股窝囊气作动力了。他再次探出头,眼睛不觉一亮,刚才从大楼走出来的其中一个就是池莲心。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绝不会错,尽管大院里没有灯,只有从楼上渗出来的微弱的光晕,不过骚娘们那身段,再黑也他妈的觉得有股撩人的劲儿逼过来。可是那领池莲心出来的另一个人又是谁呢?他正在猜疑的时候,两个人影已从砖石堆前走了过去。他迅速猫身出来,鬼鬼祟祟地转到另一个角落。这时,刚巧一辆摩托车驶进大院,车灯晃过那两个人影时,他终于看清了。他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领池莲心出来的人,是何商的爱人童心。
戴立文回来之后,坐在那里像个闷罐子,一声不吭。
“见着那骚娘们没?那骚娘们的意思怎样?”
“难道那骚娘们还有顾虑,怕日后不好嫁人?”
“她才不会顾及这个呢。”
“那没准是姓傅的这小子的特长。”何商下流地拍一下自己的裤裆。
郑晚渔与何商半自语半诱导地说道。
“有人捷足先登了。”戴立文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何商说。
“瞧你那智商,也只能发明个‘傅正馆’,他就不会叫别人去?”戴立文斜了一眼何商说。
……
“你没看清那个人是谁?”
“院子里太暗,看不清。”
“那,骚娘们你怎么又看清了?”
戴立文将半截没吸完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仔细地碾踩着,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