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梦见自己以鸟一样的姿态扑棱着从南方飞回柳树湾,是在夏末秋初的一个日子。那时,夏天做着最后的挣扎死活不肯退场,热浪在白天仍然一波接着一波地四处追逐着人们的身体,秋天瑟缩着只有到了晚上才敢若隐若现地露出瘦弱的身形,在微凉的风中喘出一点点气息,让人感觉它的存在。
唐风栖落在一棵柳树的枝头,放眼四望,他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没有看到晚归的牛羊,没有看到袅袅的炊烟,没有看到依依的杨柳……他只看到一些低矮破旧的房屋,散落在各处,把一片片区域围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湾子。天空辽阔无垠,大地一片苍凉。
唐风感觉翅膀被低矮破旧的房屋撞断了,兴致勃勃的心开始一点点地下沉,下沉,最后,他从高高的树枝上重重地跌了下来,落在柳树湾的林荫道上。
唐风一梦醒来,火车已到了县城。饥肠辘辘的他在街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匆匆坐上了回柳树湾镇的班车,进村时天已擦黑。几个放学归来的小孩旁若无人地从唐风身边走过,仿佛他是一缕游荡的空气,根本就不存在。
“小家伙们——”唐风友好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你是谁?妈妈说,不能随便与陌生人说话!”一个小孩侧着脸望了他一眼警觉地问。唐风还想往下说时,孩子们已经四散跑开了。唐风突然想到一位诗人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是柳树湾的客人吗?”唐风怔在那里,摇着头自言自语问了自己一句。
唐风跨进家门,母亲李菊珍正在洗碗。看到风尘仆仆的唐风,李菊珍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吃惊。她放下碗筷急急地问,“儿子,你怎么回来了?回来前也不给娘打个电话?吃晚饭了么?”
“娘,我吃了,我这次是回来参加村主任竞选的。”唐风嘻嘻地笑着回答。
“竞选村主任!真亏你想得出来!你年纪轻轻的,当什么村主任?”李菊珍有些不高兴,脸上立马布了一层霜。
“娘,我参加工作两年多了,在公司我能够做高管,怎么就不能当村主任呢?”唐风赔着笑脸解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年,你考上重点大学,全湾子的人都为你高兴,说你将来一定有出息,不当官也是个大老板。可现在,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你却忙着赶回来,你这算什么呢?不等于白读了四年大学吗?你这样做,让娘的脸往哪里搁哟?”李菊珍数落着他。
“娘,我回来竞选村主任,不也是当官嘛?”唐风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这叫什么官哟?你这是出娘的丑出唐家的丑呀。算了,算了,不与你理论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娘不干涉你了。”李菊珍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谢娘的理解!”唐风高兴地说。他从包里掏出两盒杏仁饼,递到李菊珍的手上。唐风巡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父亲,又轻声地问,“我爸呢?”
“做小工去了,你爸这个人呀就是闲不住!”李菊珍嗔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