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要结婚了。
我们这里把结婚叫做“过日子”。我们不说陈二毛明天结婚,我们这里说陈书记的儿子陈二毛明天过日子。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只有几朵白云。随着我们陈家亲戚六眷的到来,我的心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陈二毛明天就过日子,我将跟一个我根本不认识并且患有癫痛病的女人做夫妻,我心里不好过。不是一般的不好过,是很不好过。
我的父亲嘴角叼着一只烟,手里拿着一只粗大的毛笔。我的父亲喜欢在客人们的夸奖声中挥毫泼墨,他用他写得并不怎样的毛笔字为我的过日子书写对联。
大门口坐着我的瞎眼的奶奶。
他给大门口写的是:胸中涌出洋洋喜气,手上牵回缕缕春光。
他问我:二毛,你房门口写什么?你说看?
我说:随你,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我把脑壳歪到一边吹了一下烟灰,眯上眼睛端详了一下刚刚上过红漆的我的新房门口,门口靠着我哥大毛的儿子,小家伙的鼻涕掉成两条青龙。我父亲索性吐掉烟屁股,提笔挥写:两个劳动能手,一对恩爱夫妻。
我觉得我父亲不仅毛笔字写得不怎么样,而且书写的对联也很一般。尤其是我的新房口口,我不知道殷家村的殷菊花最不是劳动能手,但我知道我自己就谈不上什么劳动能手。我不敢保证我这辈子和那个患有癫痫病的殷菊花做恩爱夫妻。我谈不上劳动能手,也谈不上恩爱夫妻。
我喜欢红色。在我们农村,灰色、白色、黑色、绿色都多,就是缺少红色。红纸表示喜庆,我喜欢红色是因为只有喜庆的日子我们才张扬对联。我父亲的毛笔字尽管写得不怎样,但“阳光充足”四个字却写得漂亮。我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把“阳光充足”四个字写得那么好看,当同样的写有阳光充足的几条小联红红的贴到我家每一个窗子旁时,我的心里忍不住温暖极了。
象征我明天过日子的楹联张贴完毕以后,上头的时间就要到了。什么叫上头?就是媒人领着新郎去一趟新娘家,这一天男女双方家里来了许多祝贺的亲友,媒人引着新郎到新娘家上门提亲,随身要带一些鱼肉鸡鸭或者钱。
上头之前我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里,他可能是要叮嘱我几句什么吧,他这人对思想工作还有那么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