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野鸳鸯一飞就飞到了杭州。冲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想来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他们游罢西湖,走过长长的苏堤,看见夕阳西下,倦鸟归宿,这时就兴起无家可归的感触来了。旅馆太贵,虽然他俩各自都带了些钱,但是为长远计,必须开源节流。他们坐上了开往郊外的城市班车,到小镇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一夜之后在乡下租了一间偏屋,住下来。
彭安迪与杜希丽四处找工作。杜希丽学的是工民建,虽是大专,却有一技之长,会做建筑材料的检测实验。她很快就打上了临工,有了收入。可惜的是,她的实验员证在范老板手里,要是带出来的话就有可能找份正式工作了。彭安迪还是到处碰壁,整天风尘仆仆地去试工,碰一鼻子灰回来,像只斗败了架的小公鸡。
在杭州乡下,他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私密生活。为了避免让朱逸群找到,他俩的手机都停用了。各自偶尔给家人打个报平安的电话,也拒绝说出他们现在的住址。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彭安迪有点顶不住了,流露出想要回家的意思。杜希丽打听到朱逸群的十二级台风已经减弱为热带低气压,估计不会给他俩造成太大的伤害,便同意与彭安迪一道回家。
他们回到小城,感觉就好像阔别已久一般。深秋的街道上,满地飘落着法国梧桐的黄叶,被雨水浸透,贴在地面上。一片黄叶的梗端被风掀起,铮铮地抖动,却再也无法被风吹得满地乱跑。杜希丽回到娘家的当天,朱逸群就找上门来。其速度之快,显然是有耳报神提供了消息。
“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咱们既往不咎。”
“你妄想。”
“你还嘴硬!我大巴掌抽你,信不信?”
“你抽好了,抽死也不跟你回去。”
“你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母亲气急了,“小朱够宽宏大量了,你认个错,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
“我要跟他离婚。”
“你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我跟彭安迪,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母亲气得捶胸顿足。朱逸群脸色铁青。父亲躲在卧室不出来。空气沉闷到极点。两岁的儿子竟然认生了,拽着朱逸群的手往外挣。杜希丽心里一痛,眼泪就掉了下来。
朱逸群一走,杜希丽就给彭安迪打电话。
“安迪,你快把我接走吧。”
“怎么啦?”
“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到了晚上,他们又在公园见面了。在那个他们初次做爱的凉亭里,晚风送来迟桂花馥郁的香气,周遭密密的树丛遮蔽了路灯的光线,杜希丽趴在彭安迪的怀里,悄悄地说:
“安迪,我怀孕了。”
“怎么会呢?我们不是采取措施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是怀孕了。”
“多久了?”
“是在杭州的时候怀上的。”
“这可怎么是好?”
“你退缩了,害怕了?”
“没有。怎么可能!”
“那咱们得赶紧行动了,我不能在娘家生孩子。”
“第一步,你得跟朱逸群离婚。”
“这个好办,我决心已下,大不了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跟朱逸群离婚不算完,我还不知道我父母什么态度。这次离家出走,回来他们把我好一顿修理。”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就算我父母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要生这个孩子还有许多阻碍。”
“我知道。”
“咱们能不能缓一缓,再要宝宝?”
“不!这是我跟你最美好的爱情结晶,我一定要把宝宝生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犟?”
杜希丽话到嘴边,咬住嘴唇没有说出来。她有一种预感:假如宝宝不在了,她跟彭安迪的爱情也就淡薄了,像血迹慢慢褪色那样消逝乃至无痕。女人一生最可宝贵的东西不是珠宝首饰,不是名望荣誉,更不是男人们追求的金钱地位,她孜孜以求的只是爱情和由爱情结出的果实。对于女人来说只要有了爱情,她的人生就圆满了。其它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是由爱情派生的,因为有了爱情而有意义。爱情给人生镀上一层光辉,失去了爱情的光泽,人生就好比新鲜的驴粪蛋被吹干风化一样。
“安迪,我把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宝宝身上了。你可不能叫我失望呀!”
“你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但愿这个世界不会硬生生地把我们的幸福剥夺走。”
“好,只要你是这个态度,我就有信心。”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搂抱着。秋天的夜晚虽然寒凉,他们的内心却是炽热的。穿过树丛的夜风悄悄地剥走了周身的热量,他们便搂得更紧了,在挤压中感受到一种痛苦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