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苑西门,就是半山街;沿街向东五十米,就是公交车站。我用双脚走过农行、金店、鲜花店、巴比馒头店、紫燕百味鸡、不老神鸡店……奇怪,店门怎么都关着;而且街上,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就算过了早高峰,也不至于这样呀。半山街是此地交通要道,通往杭城其他地方的主干线,任何时候都是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可今天倒好,整条街除了路树,连条狗都不见。我只听说有“世界无车日”,但没听说有“世界无人日”呀?
不能再等了,我离开车站往东走;又过五十米,就是半山公交总站。这里有六路公交车,其中有两路可以乘到我单位门口。我很少乘公交车;即使乘,也懒得去总站。今天破例。总站空荡荡的,调度室没有人,也没有电子显示;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我。
奇了怪了。
今天是怎么啦?
没有公交车可乘,没有的可打,要我走路去上班不成?我丧气地迈开呆滞的双腿,准备苦行僧的干活;但我没走两步,顿时喜上眉梢,我看到总站与半山街之间,人行道里侧的长廊下,有长排粉色的公交自行车。
天助我也!
我快步走到长廊下,掏出市民卡,刷卡;但我没有听到咔的一声——打开电子防盗锁的声音。我又刷了一遍,我又刷了一遍,站点智能控制器仍旧毫无反应。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呀?今天事事都和我对着干!他妈的,我飞起一脚,踢到一辆公交自行车后轮的盖泥板上,自行车脱开硬连接,冲出长廊,自个儿摔倒在人行道上。
竟有这等好事?
我傻到有些喜滋滋地扶起自行车,脚一蹬,跨上它。我欢快地转动双腿,骑过半山桥,沿石桥路朝市区方向骑去;骑到石桥镇,刚才被遗忘的饥饿感回来了。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没有车辆,任自行车随意地撇来撇去;我想买些葱煎包或烧饼夹油条,边骑边吃。路边店都关着门,也没有临时摊;骑到三里亭,我放弃了希望,反正离单位也不远了。
农科院到了。农科院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一人来高的雷盾门挡着单位大门,按钮在传达室;平常这个时候,它都乖乖地缩在边上,但今天没有。我敲敲传达室门,无人搭理。我趴到窗口朝里张,老师傅不在。我就猜会是这样的。翻门进去并不难,只是样子难看,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大院里静悄悄的,我打开办公室门后,习惯按下门边墙上的两只电灯开关;天花板上的四支日光灯没有跳亮。我又习惯按了电脑启动键,显示屏是从来不关的,但它没有变化。
噢——单位也停电了。
我坐下来后,习惯抬头看门楣上那只四方形的石英钟。
时针分针和秒针都停在十二点上。
人都去哪儿了?中秋节和国庆节早已过了,今年不再有公休假了,而且,今天又不是双休日,怎么会没人上班呢?难道今天有特殊活动,单单把我漏了?其他人不在,曹主任应该在。谁不知他呀,我们上班,他不上班;我们不上班,他上班。我径直去敲门:“曹主任?曹主任?”
“有人吗?”我用嘴喊。
“有人吗?”我继续喊。
回答我的,是走廊的回音:“有人吗?”
我回到自己办公室。
当务之急是我饿了。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吃的。小章也不会有。但赵姐绝对有,而且品种和数量繁多;她是只大老鼠,正餐只吃得下鸭蛋大小一点饭,其他时间却窸窸窣窣的,嘴巴不肯空的。我们三人共处一室,我和赵姐对面对坐,小章打横。赵姐习惯吃独食,小章馋痨不过,每每向她讨,她基本不给。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我擅自打开她的抽屉,吃她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从最近的情形看,她已提前进入更年期,心思和脾气令人难猜。
但是管她呢。明天事,明天再说吧。
我随手打开一只抽屉,里面就有花生酥、雪花糕、薄饼和芝麻核桃糖,这些就够我吃的;我抓到自己桌上,先去倒了杯水。东西堆在面前,我倒不急于一时了。我本想重新泡杯茶的,但我的嘴干得不行,就在隔夜茶里续了水,一口气喝了,又续满杯子。我这才开吃。花生酥太甜。芝麻核桃糖香是香,也甜得发腻。我又吃些雪花糕和薄饼,突然就不觉得饿了。我右手拎起话筒,用中指按个零,再按赵姐的手机号;我想问她大家为何不来上班?还想说说我吃她东西的事。我想在电话里说,总比当面跟她说来得容易,大不了明天赔她就是了。
但话筒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耳朵听着话筒,我用左手按了下叉簧,还是没有声音。
我的左手急促地连按了十数下,但就是没有声音。
确切地说,是没有任何信号。好像电话线被人故意剪断或拔了插头。我明知道线路是没有问题的,但我还是检查了电话机底部的插头;墙角上也有两个插头,一个网络,一个电话,都没有问题。我拔下电话插头,又重新插进去。我听到剥的一声,插头卡实了。
我拎起话筒,还是老样子。
我本想打12345的,询问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
现在只能算了。我不想算也没有用;没有电,不能上网,又打不了电话……对了,抽屉里还有一块手机电板,我急忙翻出来,换上。但爱疯手机今天成了恨疯手机,依旧开不了机。单位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独自待在这儿给谁看呀?早知如此,我急煞活煞地赶来做什么?我有病呀!我收起东西,塞回赵姐的抽屉。我把吃得满是渣屑的办公桌抹干净,把渣屑抹在手上,去男厕所;厕所里没有水,大概全市都停水了。我上下抖了抖抹布,只能用它来擦手。我把抹布挂回到放文件的立式木柜一侧的钉子上,然后锁上办公室门。我想都这个时候了——尽管我不知道确切时间,但应该快中午了——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上班了,我还是回家吧。
明天再来吧。明天应该一切都照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