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垩每天在工地上干活,一日三餐再也不用在工地上吃了,有时候天晚了就在她的三楼住下来了,俨然一家之主了,工地上虽然很脏,可是自垩天天穿的却是干净的衣服。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自垩炒了一桌丰盛的菜,自己正吃得香喷喷的那一刻,却发现金屑一点食欲都没有,情绪很低落。自垩反复地问她,金屑只是不做声,他有些生气地说,“是不是我在你这儿住,人家说三道四的,对你影响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天就不来了。”看到他生气是真的,金屑说,“其实,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他来过了。”
“他是谁?”
“孩子他爸。”
“说什么来着。”
“今天下午,他是和他现在的女人一起来的,说是给我一个星期考虑,他要带走金浆。”
“那你的意思呢?”
“我对他讲,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他带走的。”金屑含着泪说,“一想到他无耻地欺骗我,始乱终弃,孩子跟了他一定没有好日子过的,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我是不会答应的。可是,房子又是他租的,并且已经退房了。”
“退房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即使他不退,这条街下半年也要拆迁的,关键是如何摆脱他的纠缠,”自垩说,“你是斗不过他的,听说他在这里还很有市场,在当地有许多势力。”
停了一会,自垩说,“要不,咱们走,到北疆的塔城去,我在那里有一个朋友,一个月前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那里去,我考虑到你就没有走。对,到他那里去,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拉丝面馆子就让给锡吝脂经营好了,反正他是本地人,生银不敢将他怎么样,再说,他对你恩情有加,让给他也算不了什么。”
“我也是这么样想。”金屑说,“可是你那朋友可靠么?”
“绝对可靠,是我的一个牢友,叫石髓铅,东北人,挺豪的,又讲哥儿们义气。”“你别不相信,”自垩说,“我真的坐过两年的牢。六年前,我在湖北的铜矿石乡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胡燕窠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赤土,我也有一份在乡镇企业里当会计的工作,可是有一天我出差回来,妻子哭倒在我怀里说是厂长强奸了她,我一听就火冒三丈,找了一把尖刀,冲进厂长办公室,当胸就刺了一刀,厂长就成了植物人,我也被判刑坐牢了。出来后,在家里待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就跟着别人一道到处乱闯,直到今年才跑到库尔勒的。”
金屑想了想,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得对他说,如今我是你的人了,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于是当晚,就与锡吝脂交代,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往塔城市。
到了塔城市,按照朋友石髓铅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他在一个星期前出差到哈萨克斯坦的阿克头卡市去了,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这让他们感到很意外。
金屑说,“你再打一遍。”
自垩又打了一遍,电话里还是这么说。
没有办法,他们只得先找一个旅馆住下来。
晚上,自垩对金屑说,“正好,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回老家一趟,我要与我媳妇胡燕窠说清楚,我要与她离婚。”
“她会同意吗?”金屑为难地说,“我不愿意你再去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人。”
“我感觉到我一刻也离不开你,你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生命中,如果不回去跟她讲清楚,我觉得像这样不明不白地过日子,对每一个人都是一种伤害,我要与你结婚,重新过我们的生活。我与她已经没有感情可言了。”自垩望着窗外,很坚定地说,“我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儿子赤土,他才七岁,正是上学的年龄,这事不知道对他会不会造成伤害。不管怎么样,我要和你一起过日子,我要与你在一起。”
自垩说,刚才我已经与旅馆的服务员说了,她说有一个亲戚在郊区住,有多余房子出租,租金一定很便宜。我们可以先租下来,等一个月后,朋友回来,我们就有希望了,朋友是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事,一定有好事等着咱们。
自垩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学校放学的时间了,独生子赤土就在院子里,看到自垩就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妻子胡燕窠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儿子的喊声,连手中淘米用的瓢也没有放下,就跑出房,真的是自垩回来了。
晚餐自然很丰盛,儿子得了很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高高兴兴地早早入睡了。自垩等赤土睡后就到隔壁屋里向胡燕窠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胡燕窠开始有些不相信,等看到自垩认真的样子而且态度坚决时,傻了好一阵子,接着就号啕大哭,扯着自垩又是抓又是打,一直闹累了,才拿起剪刀要自尽。幸亏自垩从她手中夺下剪刀,才没有发生意外。她独自一人去睡了。
等胡燕窠睡了,自垩从衣袋里搜出两千块钱放在桌子上,又进房中看了看睡熟的儿子,就打开后门悄悄地溜走了。
铜矿石乡离车站实际上有四十多里山路,他走了三十多年,就是闭上眼睛他也能走到镇上,路上的一草一木都历历在目,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就感到不平,他觉得对不起胡燕窠,更对不起儿子。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补偿他们母子。他想,在这个地方,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可是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妻子虽然爱他,可是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就走到哪里就觉得比别人矮了一点似的,他难以做人,干脆一走了之,这是逃避现实的最好办法。
走到车站已经是天亮了,小集镇与县城每天只有对开的一趟车,早上出山进城,下午从城里进山,如果晚了就不能出山更不能进山了,因此车总是在很早就开了,但是今天还得等上两个小时。自垩不愿意看到熟人,买了票后就躲在一个杂货铺里,买几根油条,就着主人昨晚的开水吃起来,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自从漂泊的生活开始,他就有一种预感,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他也是一个喜欢过不相同生活的人,他这样的人总是希望在不同的地方走动,在不同的工作上来回变换。
看一看手表,开车的时间到了,当他走出小店铺时,他呆住了,胡燕窠正瘫在车站的地上,只听见有人说,快送医院,快送医院。接着有几个大汉抬着胡燕窠向乡卫生院走去。
自垩犹豫很久,他觉得自己是否该去看一看她,毕竟夫妻一场。她肯定是在发现他偷偷溜走后,才追赶而来的,也许到了车站看不到他,一急就昏过去了。如果现在去医院,肯定提前走不了的,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车站的人在叫喊,最后时间到,开车了。
自垩一抬脚踏上了车。
他的心还是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