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0年第05期
栏目:中篇撷英
煤气灶上炖着的乌鸡,不长时间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可可不会做饭,更不用说做鸡鸭鱼肉什么的了,这次真是心血来潮,在菜市场买早点时,突然决定买了只乌鸡,让卖鸡的给杀好煺了毛,然后提回租住的房子。她是想好人做到底,给刘纯祥补补身子,等同宿舍的郇桂花回来,也好有个交代。朋友嘛,就得相互照顾着点。再就是练练手艺了。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若嫁了人,总得糊弄点说得过去的饭菜吧?正好,借刘纯祥这事,练练。
把赤条鸡剁成块下锅时,她才想到好像应该放点葱姜花椒八角什么的,可这些全忘买了。平时她和郇桂花不怎么在宿舍做饭,也从来没买过这些东西。没有这些佐料,炖出来的鸡汤肯定不好喝。她敲开了对面大姨家的门,讨要了点回来,放在锅里的刹那,就觉得腥味减少了许多,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炖鸡最好是用高压锅或是电饭锅什么的,这样炖出来的鸡汤味浓,肉煮得烂。可她只有一只普通的钢精锅。钢精锅就钢精锅,不就是煮的时间长一点,费点煤气嘛,过去没有高压锅电饭锅的时候,人们不都是放在火上这样慢慢炖吗?
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可可急忙从厨房跑出来,刘纯祥没按大夫和她的要求卧床休息,弯着腰从郇桂花的房间出来在厅里转悠。见可可从厨房跑出来,刘纯祥说要出门办点事。刚要开门,身子就晃悠。差点跌倒。可可问,有啥要紧的事非去不行?若非办不可,我替你去!刘纯祥犹豫了一下,摆摆手。他想好了,等会儿就催可可去上班,自己趁机去办那件挂心的事。
对面前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在昨天以前可可还是很讨厌他的,在她的眼里简直是个赖皮。前几天,他来敲门,说是郇桂花要回川南老家待几天,来给她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当时可可就纳闷:回家?郇桂花没说要回家呀?
刘纯祥没正面回答,只顾收拾衣物。可可满脸猜疑:郇桂花要回家,应该她自己回来收拾才对啊。怎么还托给不怎么见面的男朋友来给准备换洗的衣物?见刘纯祥眼神躲避着,可可也就往女人的坏处想。与有钱的陌生男人发生肉体关系被抓,在外来打工妹当中是常有的事,交点罚款,通融一下,也就不了了之了。刘纯祥不吭声,可可也就不好再往细处问了,心里却很讨厌他这种无礼行为。
刘纯祥提着郇桂花的一包衣服走后,可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从与郇桂花在制衣厂认识,一段时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尽管性格脾气截然不同,可打工妹的共同经历把她们拴在了一起。尤其性格内向的郇桂花,与大咧咧的可可在一起,感觉是种依靠。连住处也干脆与可可合租住在了一起。后来,可可因和领班合不来,针头线脑的活也很不适合她,便跳槽去了电脑城,做些跑腿搬运的事。工作不在一块了,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不是你早走就是我晚来的。但两人还是时常抽晚上的空拉拉呱。有时郇桂花夜里做恶梦,往往抱着枕头往可可房间里跑,不管可可同意不同意,舒服不舒服,刺溜一下,就钻进她的被窝。但自从刘纯祥与郇桂花交上了朋友,晚上郇桂花时常出去约会,可可自然受到了冷落。就说这次收拾换洗的衣服,不管你郇桂花是不是要回川南老家,道理上总该与我可可说一声吧?毕竟是一个宿舍里住着,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可这种单身女人的纯洁友谊和感情,竟转移到她男朋友刘纯祥身上了。想到此,可可不免有些伤心。刘纯祥提着郇桂花那包衣服走后的一天晚上,又来敲门。可可把着门说,郇桂花没回来!刘纯祥说知道,我来……再给她拿点东西!
在郇桂花房间里,刘纯祥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包方便面几根火腿肠,拿着就进了厨房。闻到方便面味,可可从房间伸出头来喊,别乱动,弄坏了东西你可要赔。
吃完方便面火腿肠,刘纯祥又把咸辣的汤喝光,感觉肚子还空荡,又从水管上接一碗凉水喝下去,把纸碗往厨房的垃圾桶一扔,回郇桂花的房间倒下就睡,连鞋子都没脱。听到呼噜声,可可敲敲门进来,冲刘纯祥喊,嗨嗨,咋回事咋回事?又吃又睡的,你家咋的?刘纯祥嘟囔说,是郇桂花的!接着又翻过身去睡。可可火了,用脚猛踢一下床腿,说郇桂花没结婚,这不是你们的新房。你在这,我咋睡?刘纯祥说,回你房间睡,没人……不让你睡!可可质问他,你在这里,我……睡得着吗?刘纯祥说。那怨不得我!
哎?你这人好没道理哟,郇桂花在这里你若来鬼混没人稀管,她不在,你钻女人宿舍里干啥?她两个月没交房租了,都是我垫上的,这房子就是我的。你不走。我报警!
一听报警,刘纯祥麻利地爬起来,揉着眼睛说,报啥警啊报啥警啊?又没咋着你!我是没地方去了,有地方……谁住这里!你插好门,我插好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插好门顶屁用!你若是咋着了,本姑娘早吃亏了,赖皮!可可回自己房间,没好气地插上门,又用拖把顶住。还不放心,又用牛仔裤将裙子换下来,和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可可就把刘纯祥喊起来,说要去电脑城上班,让他一个外人留在房子里,不放心。
‘刘纯祥还没睡够,可也不好再赖着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起来后在水龙头上抹了两把脸。跟可可一前一后出了门。可可心想。总算平安无事地把他应付走了。但令可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刘纯祥又灰头灰脸地来了。这次,可可有了经验,从猫眼里瞧了瞧后,蹑手蹑脚地退回,既不吭声,也不开门,把灯关了,电视声音也关了,闷着声看人影儿。
刘纯祥一个劲儿地敲门,他知道可可在家,刚才从楼下已经看见屋里亮灯了。
单元里有些住户打开门瞧瞧,又没好气地关上。刘纯祥知道是影响了四邻,见门始终没开,知趣地下楼走了。
晚上十一点多,刘纯祥又上楼来敲门,可可仍然不出声,心里却憋火,你刘纯祥明明知道郇桂花不在。还接二连三地来敲门,莫不是想打本姑娘的主意?退一步说,即使你没动本姑娘毫毛一根,外人若知道两人住在一间屋里,会咋想呢?你刘纯祥倒是有郇桂花作底了,可本人还是个姑娘,以后咋处对象?可可恨不能抓起门后头的木棍。开门给他几棍子。
见可可一点开门的意思没有,刘纯祥只敲了几下,就走了。夜里静,敲门声很响,再敲下去,他感到不妥。
第三次来敲门,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门敲得很没规律,轻一声重一声的,断断续续敲了几阵,突然没了动静。可可正纳闷,莫不是刘纯祥喝醉了?把个醉汉放进屋里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没动静。可能就是走了。她正要放开手脚洗洗衣服,干点杂活,可门又响起来,这次敲得很响,没等她问话,外面有女人急促的声音传进来:屋里的女孩快开门。门口这小伙子怕是不行了,快开门!
可可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开门一看,刘纯祥不成形地躺在门口,嘴唇发青。邻居大姨怎么摇晃都不醒。没闻到酒味,可可猜测可能真是病了。
这小伙子病得不轻,他是你什么人?对门的大姨焦急地问。可可解释:他不是……他是郇桂花的男朋友,这几天也不知郇桂花哪去了,他天天来敲门。
大姨醒悟道,我说呢,三更半夜的净是敲门声。不管咋说,你们应该是认识,得想想办法,抓紧去医院给他看看呀!可可有些迟疑,这深更半夜非亲非故的,找上这等麻烦。她掏出手机,给郇桂花打电话,对方还是关机。看到邻居大姨都在帮忙。可可没别的退路了,一边给120打电话,一边进屋提上小包,噔噔地下楼去招呼120救护车。
输了半宿液,刘纯祥才渐渐醒过来。看着输液架上的吊瓶和身边的可可,刘纯祥问是在哪里。可可总算松了口气,替他跑跑腿、花点钱都在其次,救人要紧,谁让你摊上这档子事呢!他对刘纯祥说,可把我吓死了,郇桂花不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当不起!刘纯祥感到很不好意思,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可可按住他说,别硬撑了,大夫说你病得很重,若抢救不及时,麻烦就大了。让办住院手续呢。办就办吧,我向老板请了假,只是手头……刘纯祥理解可可的意思,说不用,没啥病,打完吊瓶就回去!可可不同意:这哪行?生病就得听大夫的,起码得观察几天!
刘纯祥坚持不住院,可可看他很坚决,只能尊重他的意见,反正刘纯祥不是她什么人,免得垫上钱还得耽误时间,单位上请假是要扣工钱的。
刘纯祥从兜里掏出一把钱。让可可去结账,可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推挡,钱撒落在地上。可可急忙弯腰一张张拾起来,留下替他垫上的输液费用,剩余的又交给刘纯祥。掉在地上的一张单子,她扫了几眼,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装进了自己口袋,然后像不认识一样直瞅着刘纯祥。
清晨,打完吊瓶,临走前可可问大夫回去应怎么治疗。大夫说没什么好办法,既然你们不愿意住院,回去后,近期只能少活动,加强营养,多喝水,放松心情……
望着火上咕嘟咕嘟炖着的一锅乌鸡汤,可可不禁笑了,前几天还让人心烦讨厌的一个人。现在却在为他熬鸡汤,这太不可思议了。到底是为他刘纯祥,还是为郇桂花,还是为刘纯祥口袋里掉出来的那张纸条?她摇摇头,自己也说不准。女人犯贱是不是都在说不清道不明当中?
刘纯祥仍然在屋里走走坐坐的。焦躁不安。可可被厨房弥漫出来的香味熏醉了,刘纯祥似乎对这种诱人的味道没感觉,连鼻子都没抽耸一下。可可就坚信,郇桂花百分之百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