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夏家里,在建三层小洋楼,施工如荼似火。场面十分轰动,一辆又一辆的泥头车络绎不绝,载石头的、载砖头的、载水泥的……
围观的人们,扛锄头的、撑拐杖的、抱小孩的……一圈走了又来一圈,皆啧啧感叹。
英姨总算苦尽甘来了,转眼就成了村妇们羡慕又眼红的对象。
放学后的“三人帮”,刚好走到三合路口。一个不小心,就看到英姨被村妇们,热情围观的场面。
“阿英啊,你这如今,新衣服天天换着花样来穿啊,啧啧……哪像我们,都只是喝喜酒或过年时才穿新的。”说着,竟还伸手去摸。崭新的衣裳,紧绷着臃肿的腰身,且不说漂不漂亮,贵在于新啊!
“要我说,最新潮的,还是这小皮鞋。漆光闪亮的,听说还不能沾水?我看你走路呀,一步跳三下,才能避开泥巴和水渍吧?”在这乡道,要保持这般的纤尘不染,任谁都想得出来,走路时,是怎么个小心翼翼的样子。
“哎哟哟,你们说的那些都湿湿碎啦!看这穿金戴玉的:脖子套的那牛绳般粗的金链,手指上金灿灿的戒指,都快闪瞎我这双老眼了。”这眼神冒光,不像瞎了;倒是合不拢的下巴,像要流口水的样子。(俗语“湿湿碎”,就是小意思。)
面对村妇们过分热情的目光和言语,英姨明显有些不习惯:“其实我……也觉得挺麻烦的。就说吧……这硕大的戒指戴着,连碗都不敢洗了。”
“最近都是我在洗碗。”杨小夏及时地邀功,她的活跃天分,最近被彻底激活了。
村妇们又抓住机会一轮狂赞:
“哇,这是你女儿吧,啊英?排老几呀?可爱极了,还长得这么标致!”
“是呀!一看就知道,是个勤劳的。不过妹子啊,你家以后有钱啦,你就是千金小姐了,不用那么辛苦干活啦!”
“有福气啊,从此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当太太、当小姐了。”
“那是,这么有钱了,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请个下人来做饭伺候啊?”
英姨赶紧说:“哪里,这些都是孩子他爸特地买的,一定要我这样穿戴,说是外面有钱人的太太……都这样穿。”
“哟,敢情还是男人的浓情蜜意啊!夜里乐得偷笑吧,啊英?”不失时机地,擦着边就要开黄调。
英姨原本蜡黄里带点黑的脸色,现在偏偏带出点红来了。
“看吧,看吧……连气色都好多了。”再下去,就儿童不宜了。
“……”
这些都远远不够,最招人眼球的,还是人家男人,专门给她买的豪华女装摩托。这在乡里,可是唯一的。
在乡里,压根就没见过开摩托车的女人。这不,两口子天天都在教与学。刚才那是休息一下的空隙,就被村妇们逮到,给围观了。
实在是,这几天的三合村口晒谷场,用老古董的话说,出格了!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出来,都知道有钱人不能得罪。再说,自己家里人,还想在人家工地挖桩赚钱呢。
这一对夫妻教练及学员,一个在前面学,一个在后面教,前胸贴后背的,一下子就大手握小手,一下子又环腰抱肚子……
就没见过,这么在阳光底下恩爱的,实在是有些辣人眼睛!
然而,村妇们却看得痴迷。
夕阳下的晒谷场,男人的每一句话语都那么耐心,每一个表情都那么温暖,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细致,一点也不嫌弃女人的臃肿不灵活,一刻不缓地保护着女人,小心谨慎地……
真是羡煞旁人!
村妇们纷纷表示:
“不管前十年的阿英,受了多大的苦难,有这么一刻,都值了!”
“要是我家男人,这般待我,就算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是呀,男人有了钱还能这么对女人好,这才是女人的福气”
“……”
所以,老相思树下,红鼻子阿单、白鼻子阿保之类的话题,统统再也没人提起了。大家的目光纷纷瞭望晒谷场方向,议论着那对神仙眷侣。
都有话说了:
“我早就料到了,阿英就是天生有福气,嫁给猪,猪都发达的命。当年,她被介绍给隔壁的那个阿巩,虽没成,但阿巩早就成了工头。后来嫁给阿德,阿德现在也发达了。”
“正是,正是!连阿德这样的都能发达,这不正是阿英的命带给他的嘛!”
“所以啊,也该他现在有钱了,对阿英这么好。”
“现在,谁还会想到当初那个阿德?不是赌博,就是喝洒,就差没有去嫖……”
“话又说回来,听说他现在接的这个工程,就是大队带头的大肚子给他介绍的呢。所以啊,人家去喝酒,也不只是喝酒……”
杨小夏这边,是一路春风得意,人逢喜事精神爽。
而我和桃子,却是一回到自己的村子,就愁云惨淡,欲哭无泪。
黄莲家门口的围着一群人,痛心疾首的对骂声,夹杂着翁翁的议论声。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桃子钻进人群一探究竟。却见地上摆着十一只小猪崽的尸体,肚子圆鼓鼓的,嘴角还沾有白沫。
“刘翠花就是这么阴毒之人。我辛辛苦苦养到这般大的猪崽,就被她一把老鼠药,给全毒死了。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该赔我猪崽钱?”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人,是杨秀梅。
“我又没拿药去你家猪槽里给它们吃,是它们自己跑到我家菜园去的。吃光了我的菜,我还没要你赔我菜钱呢。”黄莲她妈据理力争。
杨秀梅:“也没有谁家像你这样的,猪崽在外面吃你家菜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可以赔你菜。但你不能一声不吭,就下药毒死我家猪崽啊!”
黄莲她妈:“谁说我没有说的?我那天就跟你家疯婆娘说过,关好你家猪崽,要不,我就要毒老鼠了。”
杨秀梅:“我妈没跟我说,要说了我肯定会把它们关起来的。但是,你明知道我妈不清醒,你却选择告诉她,而不是来告诉我,是故意的吧?”
黄莲她妈:“你妈疯了?怎不见她去吃屎啦?也不见她去吃粪坑鸡,人家疯子郭鹰就吃粪坑鸡!我看你妈就是装疯弄傻,上次还装疯狗乱咬人,说我害你家妹妹被蚂蟥钻**”
“……”
这后面吵的什么我没听到,因为不想听了。
而且那些小猪崽尸体的惨状,让我呼吸都有些痛,想起前些日子,它们是多么可爱。
“哦哦……哦咿哦咿……”
小猪崽的叫声是从菜园传来的。我赶到时,它们正对着我家小白菜拱得欢,翘着一个个小屁股,圆滚滚的。
我手抓一把泥沙就撒过去,它们就立即惊慌四蹿,东一下西一下,撞到菜园周围的网上,粉嘟嘟的小身子肉一颤一颤的。
撞了好一会,才有一只小猪崽撞到一个出口,跑出去。而其余的小猪崽依旧一遍遍地撞网。
真是可爱极了!
我“咯咯咯”笑得欢腾。同时又有些心疼那些小白菜,被小猪蹄踩踏得死的死,伤的伤。
不能这样放过它们!得好好吓唬它们一顿。
我跟着它们就追。一口气追到一处荆棘丛,它们把头扎进去,就不动了。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顶着一小节短短的尾巴。
它们自以为藏得很好,我追到它们身边了也不跑。即使听到有人说话,也一动不动。
“这小猪崽胖胖的好可爱啊,是你家猪崽吗?”有人问黄莲她妈。
“不是的。”黄莲她妈说。
“那你家猪崽该卖了没有?长得怎样?”那人又问。
“卖是该卖了,长得嘛,物出人形。”黄莲她妈说。
闻言者,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黄莲她妈,上下打量一通。嗯,看她那样已经够猥琐的了,可想而知,她家猪崽……
当我味同嚼辣的吃过晚饭,现场已经空空如也。人群不见了,小猪崽尸体也被清场了。
我去找桃子,却见桃子一家,正在慌慌张张的,到处找人。
“发生什么事了?”我拉住桃子问。
桃子急得边哭边说:“那个疯子郭鹰,老跟我妈一起唱戏的。他把所有的小猪崽尸体都装走了,说是要去宰了吃。我妈跟他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