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手一挥,懒洋洋说道:“罢了。”
一时静寂,又无声息。
莫虚只觉如坐针毡!
方才众位仙长可是行过大礼,却也将莫少爷这个在座的凡夫俗子一齐拜过,这又如何生受?
真真奇哉怪也!
就说先生真有能耐,偌大脸面何处得来:“无崖。”
无崖道号无崖子,是一高胖老道,满面红光月下可见:“先生,无崖在。”
“呶。”
是一白玉小瓶,其内不知何物。
无崖子恭敬接过,只扫过一眼,登时喜动颜色:“天师之物?”
这是还礼了,给无崖的是一瓶丹药,却是前日里张天师赔付的利息,先生以龙肝凤髓敲诈得来:“青松。”
下一个:“在!”
“人参怎这般小?这芝怎是灰的?”
先生皱眉,面色不善:“嗯?”
这明显是嫌他送礼太过寒酸,太过没有诚意:“这!”
青松子是一矮瘦老道,童颜鹤发精神萎靡:“这个嘛,这个馁~~”
无怪乎仙长大为不满,青松掌管昆仑仙山药草:“小是小了点,品相也差些,但这些都是纯天然,野生哒!”
“呶。”
这是过关了,又一白玉小瓶,一般上有云图。
青松子恭敬接过,只略略闻过一鼻,也自欢天喜地退下:“赤阳。”
这一次先生面色和蔼,以手相招:“你来。”
赤阳子面色黑红,豹眼虬须:“先生!”
赤阳子大步上前,双拳紧握虎目圆睁:“今日之事错在赤阳,这逆子但凭先生处置,赤阳绝无二话!”
先生点头笑:“收好。”
还是一个白玉小瓶,上头画着祥云仙鹤:“去罢。”
先生将手一挥,风轻云淡状态:“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派头儿,比天大!
一个字,牛啊!
一众仙人御剑而来,本以为兴师问罪,难免要大动干戈,结果先生一笔带过。
莫虚无话可说,只能说是佩服佩服,可怜风波子装逼一世死到临头居然栽在了一个比他还能装的人手里:“且慢。”
可是有人看不惯,看不惯他装这逼:“且慢。”
那人径自上前,不咸不淡说道:“先生问话,何以独舍云霄?”
云霄子面如冠玉,五绺长须。
云霄子乃风波子授业恩师,许多年以前。
先生注目:“哦?”
云霄默然片刻。
终是苦笑一声:“小徒狂悖无礼,还请先生海涵。”
话至此,说正事。
先生摇头:“不关我事,你要问她。”
多少在看月亮。
月儿大如银盘,依稀玉树琼楼,离得多少好近又好远:“她?”
云霄子瞥过一眼:“未请教——”
“啊!哟!喂!!”
无崖子抢上一步,激动雀跃:“嫦娥仙子?您也来啦?”
多少吃一惊!
但见那老道又高又胖满面红光,多少又不认识:“青松道兄!青松道兄!”
“娘嗳~~”
语落处又一老道飞身上前:“嫦娥仙子!受俺一拜!”
说话纳头便拜:“些许俗物,不成敬意,小小一点山货还请仙子笑纳~~”
但见澹澹月波之下,赫然一支人形巨参!
长及三尺,手足须眉宛然;
并有一株硕大灵芝,冠厚茎直其白如雪,无一丝杂色。
“我说。”
先生叹一口气,眼瞅着自家面前摆放着的内些个纯天然野生菌类:“青松啊,你那小小一点山货,怎比我这大了恁多?”
青松子面不改色,一意孤行呈上:“嫦娥仙子,还请笑纳!”
多少若有所思。
“道兄道兄,青松道兄!”
无崖子火速抢上,急眉火眼叫道:“这礼有我一份儿,有我无崖一份儿!”
“没你份儿!”
青松子怒目相向:“这这这这这,这都我种哒!纯天然,野生哒!!”
“青松道兄,你怎这般?”
无崖子大怒:“就说这支千年仙参,我还帮你浇过一回水不是,足足有两三回来着!”
“哈!”
青松子摇头冷笑,恨其不争:“也罢也罢,说不过你!好好好,这一条千年人参之须便就当作是你送与仙子的见面礼,如何?”
“不成!”
无崖子面皮紫涨,大声叫道:“甚抹人参之须,恁地好小一条!不成不成,内条内条,内一条最长最大最为茁壮的参须,仙子你看,你看你看——”
“我呸!做梦罢你!”
青松子不再搭理他,又躬身呈上那仙参:“好教仙子知晓,此参乃青松以云梦大泽之土,采万年松柏之露,倾尽千年心血亲手培育而成,凡人无福享用,只请仙子笑纳!!”
“噫——”
一人喟然叹息,负手望天:“想我大好昆仑,大好仙山呐~~”
言外有意,阴阳怪气:“闭嘴!”
青松无崖齐齐大怒,矛头转向齐齐喝道:“云霄!!”
云霄子负手而立,淡然一笑:“如何?”
无崖子怒极反笑:“如何?你说如何?云霄啊云霄,你还有脸笑?”
青松子满脸痛惜:“枉我二人煞费苦心,这这这这这!这可全都是为了你啊,俺滴小师弟!”
“二位师兄,好意心领。”
云霄子不咸不淡,微微一笑:“不劳二位费心,云霄自有分寸。”
“哟!”
无崖子打个哈哈:“你有分寸?好好好好,你有你有——”
青松子扼腕叹息:“不与他说,他有个屁!”
“大师兄,你怎说?”二人齐声问。
赤阳板着个脸,认真说道:“赤阳说过,听先生的。”
先生笑道:“先生说过,不关我事。”
……
……
……
多少怔怔发呆。
莫虚莫名其妙!
此时状况委实太过反常,一众昆仑三代弟子同样面面相觑——
那是一只妖。
是一只狐妖。
淡淡乌黑,狐媚之气,妖狐道行还浅,本就遮掩不住。
虽然说是洪荒异种。
然而为毛嫦娥仙子?
一众道人所惊诧的并非是那狐妖,而是自家师父或是师叔是与往日印象截然不同——
无崖子,仪态端庄不苟言笑,平素待人极为严厉,昆仑弟子无人不惧!
青松子,尖酸刻薄为人吝啬,你若动他一片草叶,必定和你血拼老命!
赤阳子,刚直不阿性如烈火,一言不合拔剑相向,脾气大过天王老子!
全然不同,全然不同。
只云霄小师叔还算正常,一般傲骨峥嵘不落俗套:“九霄所望兮,群星为拱,太阴之灵兮,皎然若镜——”
声声入耳,宛若龙吟。
正是云霄:“姑娘蕙质兰心,可知云霄之意?”
多少:“啊?”
一众昆仑三代弟子:“啊????????”
云霄小师叔根本就不近女色,简直比柳下惠还要柳下惠,此时居然也在花前月下?还要学那风流才子吟诗?
但见才子深情注目,佳人却是欲语还休:“小道士,你说啥?”
只有一种解释。
多少心下忽悲忽喜,直若翻江倒海也似:“云霄之意,姑娘自知。”
只有一种解释:“嗯哪~~”
意思很明白,就是小瓷瓶。,
粗脖儿大肚,小小白瓷瓶,月光之下憨态可掬。
云霄微露喜色,小心翼翼接过:“多谢姑娘,今事偕矣。”
“呕~~”
莫虚却是胃中翻腾,酸水到流:“嗝儿!嗝儿!!”
当然莫虚酒喝多了,并非吃下这记飞醋,瓷瓶之内装的正是风波子的生魂,又名幽精,人身三魂之一:“咝!!”
云霄笑容僵在脸上,疾拔瓶塞细观之:“这——”
却见一点黑灰,静静匿于瓶内。
正是三魂之一幽精,却又分明有些不对?
又一时,云霄面如沉水:“姑娘好手段,好心机。”
多少一脸无辜:“怎了?怎了?”
云霄子深吸一口长气:“奈何?奈何!枉徒劳,奈若何!”
没奈何,多少确实够狠!
你想啊,一魂二魄齐封瓶中,幽精势大穷凶极恶,如此禁于方寸之地,吞贼、除秽二魄逃脱不得早被吞噬了个一干二净!此时魂魄合一,再也无法剥离,而人之魂魄乃是精纯之物,此举已然一举断绝了三条后路,非但大狼二狈魄不得还便就将这变了种儿的生魂还归那风波子,风波子纵是清醒过来也是既疯且傻变作白痴一个:“哈!”
青松子神识探知,幸灾乐祸:“如何?如何?”
无崖子摇头晃脑,随声附和:“好极!妙极!”
“赤阳师兄。”
他二人明嘲暗讽,云霄子自不理会,只双目灼灼望向赤阳子——
“赤阳说过,听先生的。”
云霄默然。
片刻拔剑:“此剑有名胜机,千年未尝一败,久闻先生术法通天,云霄敢请先生指点。”
“云霄!”
一声怒喝平地雷起:“休得无礼!”
正是赤阳,赤阳声色俱厉双目喷火:“撤剑!退下!”
云霄无视:“云霄斗胆,讨教一二。”
众道无语。
云霄子毕竟小师叔,只有五百多岁,所以他还是太嫩了:“先生。”
仙剑胜机,光华大作:“请——”
“大脑门儿。”
只一声,仙剑黯淡无光:“给我滚下来!”
又一声,云霄面色惨白:“你徒儿要打我,你管不管呐你?”
这一声,众皆齐齐望月:“他还放任他徒弟,调戏恐吓你闺女~~”
“我没有!”
云霄一脚踩空,立时一个栽歪:“我没有!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啊师父——”
说话就瓦扑通一跪:“徒儿岂敢放肆,还请师尊明察!”
月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