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高二那年寒假,特别的冷。当时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高三冲刺,春节前都住在镇上。功课很难用心读进去,每天都在被窝里躲着不肯出来,只有到下午的时候,出趟门,买些吃的,再买上一份《扬子晚报》。那时候这份报纸是每天最期待的读物,厚厚的一份报纸,广告就占了大半,最关心的,自然是报纸上连载的小说,还有文学版《繁星》里面的散文小品,那段时间,我零星的在上面发表过散文。当时很细心地剪下来,也包括喜欢的文章,贴在硬面抄里,后来考上大学之后,全给弄丢了,至今想起,仍旧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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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有个图书店,晴天的时候,门里门外堆满了书。厚厚的一本《张爱玲全集》十块钱就可以,就这样,我也从牙缝里省了一个多星期,才把书买回家。
我在她小说里,见到了最原始最狼狈也最可怜的女人们。大三的时候,系里竟然给我们开了一学期的“张爱玲文学研究”课程,可把我高兴坏了,几乎没有落下一节课。我心中的张爱玲一直是那么通透、看透芸芸众生,没有站在云端,也没有低下尘埃,痛了一生、刺骨的痛,偶尔有过繁华,却一直孤独。
记得老师有堂课把严歌苓和张爱玲一起比较,严歌苓先生的作品我看的不多,作为她原著的影视剧倒看过不少,《铁梨花》《金陵十三钗》《小姨多鹤》,还有之前热映的《芳华》。
冯小刚前几年苦于没有剧本的时候,好友王朔建议他拍一部关于他曾经在文工团的故事,于是冯导找到了同样有文工团生活经历的严歌苓,把自己在文工团的生活诉说了一番。严歌苓先生微微一笑:“这个主题没问题,但我只能写我的生活,你觉得可以我就授权,如果不行,我就当新书发布。”
严歌苓讲故事是一把好手,张爱玲琢磨人生是绝顶的高手。教“张爱玲文学研究”的老师跟我们说过,张爱玲的文字在十几年前,是中国近代文学的禁书,地位等同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言情小说。谁也不曾给她过救赎,谁也不可能给她救赎。在她的眼里,人生的真相是华美的袍子里面堆积着的虱子,尽是些红尘中挣扎的男男女女。她擅长写男欢女爱,可她从来不是一个言情小说家。
这一点来看,严歌苓更像是一个文字工匠,多半与她性格有关,结局看似圆满,多半令人唏嘘。
2
直到我在老师的推荐下,读完张爱玲1977年在台湾出版的《红楼梦魇》,才知道自己错了。这是一部她在美国花了十年的时间研究《红楼梦》的心得。
这也是我读过红学研究论著中最巅峰的作品。在我眼里,周汝昌、刘心武几位红学大师也只能望其项背。没记错的话,张爱玲列举了13个《红楼梦》旧时的版本,很多红学大师都会偏爱其中的某一位女性,有喜欢黛玉、有喜欢湘云,也有喜欢秦可卿,张爱玲在《红楼梦靥》这本书中,可谓是大爱,言辞客观,不掺杂感情,仅一句:“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就能让人流泪心酸。
当大师们研究《红楼梦》的时候,从胡适、俞平伯开始,一直到现在,林林总总,谁也剪不断的牵连,谁也言不尽的遗憾。人生有三大恨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
说到底,我相信《红楼梦》是写完的,不然不会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还有就是,从胡适开始,红学的研究就进入一个误区,张爱玲也无法逃出。除了作者之外,看过原版的人,只有脂砚斋了。
我相信张爱玲先生没有从明朝的文学开始研究,如果此,她至死也不会承认是曹雪芹这个历史上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人写出这样一篇鸿篇巨制。这也是现今红学枯竭,也能看出红学的案头,旧时能有几本,如抄家之惨。
3
冬天看《红楼梦》,自然是很有感觉的。现存的后40回先不论其真假,抛开所有人的观点,从作者的出处研究起,找到真正的作者之后,方能找到真正的红学。
我一直坚信,真正的作者是冒辟疆。
他和宝玉太像了,他的小情人董小宛和黛玉太像了,他在如皋的园子“水绘园”简直是大观园的复制品。
证据太多,就不一一罗列了。张爱玲先生十年的考究,不能仅凭我几行字去推翻。
不如你华丽丽地研究,我自惭形秽地崇拜。且看她笔下的生活,悠悠岁月,道不尽很多情。再去读一读冒辟疆的经典忆语体《影梅庵忆语》,只不过他在怀念董小宛,你在斥责胡兰成。
其实,从胡适搞白话文运动开始,新旧文学就开始分道扬镳了。张恨水依旧坚持着章回体,民国时期,正如柳永一样,“有井水的地方,就有张恨水的小说”。也像如今,“有华人的地方,自然有张爱玲的小说”。小说是爱情的糖衣,里面裹着千奇百怪的世俗生活,这一点来说《金粉世家》和《金锁记》没什么区别,《红楼梦》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或新或旧,人能看懂即可,烟雨纷繁,负你一世的红颜。小说里女孩们的心事是你喜不喜欢我都不允许负我,而小说里的真实却是饮茶一般,再喝以后,又想起以前喝过的苦味。
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社会里的临水照花人”,这样的女人他见多少就爱多少。也难怪,胡兰成和郁达夫、郭沫若之流没任何区别,休前迎新,到底是愧对佳人。例如上面提到的疑似《红楼梦》作者的冒辟疆,说说他的红颜知己,陈圆圆、董小宛、吴蕊仙、李湘真、王节……全是卖艺不卖身的露水红颜,牛掰吧?甩胡、郁、郭之流几条街。对《红楼梦》感兴趣的人,你把上面的人和金陵十二钗对对号,保准让你惊掉下巴。
随便举个例子吧。董小宛和冒辟疆曾短住在嘉兴的海盐水绘阁。她在南北湖畔鸡笼山上面对着暮春凄凉景致,感叹江河破碎,一家流离,于是含泪葬残花。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