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谢谢
苏破天在屋内找到一条白毛巾,还算干净,用清水洗了几次,又从厨房的锅里盛了几瓢热水,将毛巾浸了几遍,拧了几下,这才将毛巾递给沈愈加。后者始终站在她的身旁,双手捂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洗毛巾,盛热水,拧毛巾的样子。眼珠子转呀转,视线始终跟随她的脚步。
她将毛巾递给他,他接过,不太会热敷的样子,拿着毛巾发呆,她看不下去了,只得接过毛巾,踮着脚给他敷起来。
一侧头,院中不远处,两个人影在打架。
沈愈加说,她出神那会,度凌一手拍桌子一手指着周步说他欺人太甚,周步觉得他没有待客之道,就说“请了我们怎么这副态度啊”,度凌就接“那我是邀那个打败我的人和他朋友们,又没邀你来啊你来干什么”,然后两人一人接一句,说到点上了,周步就说了一句“我也能打败你”,然后俩人就去真打了。
苏破天无语,这PK说来就来。
而且还有观众。
苏破天看着已经被引云和童样他们几个放出来的寨子小弟们,都围着站在了院中,都在为自家老大加油助威,再看周步,倒没有什么助威声,只是一圈儿站立的人群里,引云和童样突兀的盘腿坐在地上,好整以暇看戏模样。
“咱们还是坐着吧。”苏破天第三次用热水洗好毛巾走过来的时候,沈愈加这样说。
“也好。”她站着给他热敷的站姿实在太别扭。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苏破天一只手给他敷着下巴,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院中两个打斗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她扭头看沈愈加,后者正盯着自己,她顿了顿,道,“你看他俩。”
沈愈加闻言,扭头看去。
“他们打了多久了?”苏破天问,“有半个时辰了吧?”
“有了。”
“……”苏破天皱眉思考,“你和周步打过,你觉得他武功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苏破天咳咳,“比你差多少?”
“不少呢。”
“……”苏破天换了只手继续给他热敷,认真的看着沈愈加——那时候你俩在揭阳镇的时候,你确实比他略胜一筹,但是他也不差啊,你能一招秒了度凌,怎么周步要打那么久啊?
沈愈加回看她,挑挑眉,了然的道,“度凌原本是云青派弟子,底子很好,基本功也不会差,只是他身上好像有伤,还没完全恢复,昨天我能一招把他打趴下,是因为我不想和他纠缠个几回合……”他盯着院中的二人,继续道,“周兄应该感觉得出来,没有尽全力。”
苏破天有些担心的道,“受伤了?可是他们打了这么久,那度凌不得伤情加重啊?”这比直接打趴下还要严重啊!
沈愈加没说话。
苏破天问道,“你怎么确定他受伤了?”
“嗯……猜的。”
“……”
“云青派的弟子,即使被逐出师门,也不该如此废物。”
废物……这人说话真损。
苏破天把毛巾扔给沈愈加,站起身对着那二人喊了一声,“周兄,度凌,你们别打了!周兄,我们该启程了。”
沈愈加盯着手中的毛巾,还有点热乎,他抿了抿唇,双眸低垂,看不清什么情绪,将毛巾伸开,一把将其盖在了脸上。
院中二人停止了打斗。
人群散开。
周步大步走了过来,与苏破天说了两句就去马棚里牵马了。临走时,对着度凌作了个贱兮兮的白眼儿,度凌气得牙痒痒。
苏破天无语。
“周兄总爱开玩笑,你别介意。”苏破天对着度凌道。
度凌哼了一声,忽觉自己这个回答有点不妥,他咳了一声,声音低低的道,“你们要走了啊?”
苏破天点头,“多谢你昨日的收留,我们都很感激。”
度凌点了点头。
引云和童样也走了过来,度凌看着俩人过来的身影,别过头问苏破天,“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都知道我的了。”
“哦,对,都还没有介绍,我叫苏破天,走来的这二位,左边是我弟弟引云,右边是童样,”她指着对面坐着的整张脸都被毛巾盖住的沈愈加,“这是沈愈加,还有……”
度凌摆摆手,“剩下那个不用说了,我知道,哼,他也不怎么样嘛!”
苏破天笑,这孩子真可爱。
引云听到了方才的介绍,走到苏破天身边,看着度凌道,“你要和我们结伴吗?”
苏破天:“……”
童样:“……”
苏破天默,这孩子早上刚被度凌打过是不是忘了?
度凌没正面回答,只问,“你们去哪儿?”
“旗安。”
度凌睁大眼睛,有些惊讶,“你们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是啊。”
“我不去,”度凌低头看地,“我不能去旗安。”
苏破天立刻想通,旗安武林大会,基本上所有门派都会派弟子前来,免不得云青派也会来,万一遇上,也是麻烦,这离武林大会召开也没剩下几天了,听引云说,八月初八就要开始了,由于武林大会是各路英雄豪杰的聚集地,即使不是门派出身,只要为人正派,依然可以参加,所以,每届都要比试个将近半个月。从八月初八到八月十五,这个时间段,每天都有参与比试的人物。真到了旗安,想必度凌……
苏破天了解度凌的顾忌的同时,也想起了被自己忽略很久的事情。离开听忧阁前,师父的嘱托。旗安就要到了,离武林大会开始也没几天了,她对于师父交代的调查魔教事情还没有半点头绪。
沈愈加碰了碰她的胳膊,她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那么专注。”
“啊?没什么。”
几人又说了几句,苏破天说:“他日若有机会再见,一定好好感谢你这次的收留。”说完,便与度凌告了别。
他日再见……
度凌点头。
临走时,沈愈加将毛巾扔给了度凌,后者接过,一脸茫然,沈愈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度凌道了句“谢谢”,然后就走出了山寨。
后者站在原地迷茫半天,忽反应过来,那人……那人……
……那人穿走了自己的衣服!
苏破天也没有想过,自己的这句“他日再见”会实现,而且是在那样的环境下。
引云和童样照例在赶马车,不同的是,马车内,只剩下了周步。
原因在于,苏破天和沈愈加共乘了一匹马。
沈愈加请她上马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马,是因为她有话要同沈愈加说,在马车内说的话,隔音太差,引云和童样肯定会听到,自家弟弟那样的脑回路,不知又会想到哪里去。再加上,还有周步这个十分有“眼力见”的人。
二人骑马在前面,走得比马车快一些,马蹄声规律响起,带起少许黄土,顺着风吹散。
走出山路,四周绿树环绕,到了林荫路上。
苏破天和沈愈加双手都牵着缰绳,她牵着内,他牵着外。
“沈愈加……”
“嗯?”
她手指捻了捻缰绳,看着马耳朵问道,“这发簪,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那次,在镍城,我见你盯着看了很久。”
“很久吗?”
“嗯。”
“我当时也没见你买啊?”
“嗯,后来买的。”
“……”
为什么买呢?为什么要送给我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她都问不出口。
在她心里,其实想过很多可能,说一点儿也不理解他的做法,那也太虚假了。只是,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在意过,自己想什么,喜欢什么,从来没有表达,却有人注意到了,她是该感激,而不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真的有点别扭。
前世是个孤儿,好像只有儿时孤儿院院长给发糖果的时候,开心的心情会延续好几天,长大后,越来越孤单,再也没有那种满足的感觉了。
她渐渐弯了双眸——现在这种感觉,好像有一点点不同呢。
“啪——”
手背上一处传来一片凉意,沈愈加手颤了一下。
他皱眉,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居然第一次结巴了,“……你,你,你哭了?”
她慌乱抹泪,狂摇头。心中懊恼,居然感动哭了!太丢脸了!
他拉了拉缰绳,马儿放缓了脚步,他双手覆在她手背上,声音极低极低,“对不起。”
她继续摇头,“不是,我……”她不知该说什么,整理了好久的思绪,他也不打扰,十分耐心,然后,她侧过脸,耳朵蹭到了他的下巴,只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放松,缓缓离开,重新拉起缰绳。
薄唇轻启,他也对着空气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这次,好像是他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