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笑眯眯离去的郑怀石,裴茳很是无奈。估计能看到自己吃瘪,对郑怀石来说,是一件很是赏心悦目的事。
问题总是要解决。领着三女来到客房,吩咐她们坐下,裴茳沉吟片刻,道:“蒙燕王青眼相看,将各位转赠于我。只是我不过一介平民,无权无势,非为良配。而且我此行是往金陵游学,随行俱是少年,各位同行,诸多不便。各位可有亲友可投靠?如有亲友,我可写放良书给你们,并赠钱一百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三女窃窃私语。其中两女纷纷表示有亲戚可投奔,愿意放良。裴茳当即写了放良书给她们,另从侯府支借了两百贯,打发了她们离去。唯有一女,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她也看出裴茳是个心善的,竟死活不愿意放良,哪怕做个无名无份的婢女,也要跟着裴茳。
恰在此时,陈琨等人进来。听说燕王赠妾,无不嘻嘻而笑,陈琨仗着与裴茳关系亲近,更是调侃道:“燕王好意,全部打发了,恐伤燕王颜面。而这位小师娘孤苦无依,若是就此打发出去,一个不好,落在歹人手中,害人不浅,有伤阴德。反正先生身边乏人照料,如今有小师娘在,也能帮你做点琐事,正是两全之策。先生就勉为其难罢。”
裴茳眼睛一瞪:“我的事,要你操心什么。我们还需在东都再呆两天,你带着大家在这两天内,把东都和周边的地理测绘完毕,这是功课,不得偷懒。另外,你把钟九叫来,我有事交代。”
见裴茳有些羞怒,陈琨和众少年答应一声,挤眉弄眼笑着告辞出去。
不就是加双筷子,多养一口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养不起。
计议已定,便不纠结。唤过那女子,低声温言道:“既你决定要留在我家,也无不可。只是我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裴氏非大富大贵之家,目前也无仆役丫鬟之类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要亲力亲为,你若是吃不住苦,早些与我说,我一样的赠钱放归。”
那女子听裴茳答应留她,甚是喜悦,拜伏行礼,道:“奴家自幼被人拐了卖给青楼,什么苦没受过?今日得以从良,便是大欢喜,即便是吃糠咽菜也是愿意。”
裴茳笑道:“那倒不至于,比寻常百姓总要强些,只是不如燕王府那般富贵堂皇,享用不尽罢了。”
那女子道:“我等入燕王府,与在青楼也没甚不同。青楼是卖笑给众人,燕王府也不过是卖笑给一人。哪里会把你当个真正的人看?”
想来也是。燕王本就是为了筹钱才纳的歌姬,自然不会爱重珍惜,不过当个物件罢了。
这也是个可怜人。裴茳唏嘘不已,浅叹然道:“既进了我家,便是一家人。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唤绿珠。”
绿珠?挺好的名字。裴茳这才细细看了这女子,见她柳叶眉、鹅蛋脸,十七八岁的年龄,身段倒是甚是窈窕婀娜,浮凸有致。
“我叫裴茳,小名青雀。父母俱亡,家里有位老祖父,还有个在顺化军任小校的哥哥。你也别奴家不奴家了,我听不惯。以后我叫你绿珠,你叫我青雀便是。自家人,自在一些便好。”裴茳温言道。
看来自己没有料错,这少年果然是个宽厚温暖的人。
绿珠低声答应一声,低下的头却露出一丝浅笑。
这时钟九匆匆赶过来,裴茳招呼一声,坐在书桌上写了一封信递给他道:“九叔,这里有一封信,请你派人给你家主人送去,是关于酒坊的事。”
接连安排了燕王府跟齐适高两家批量售酒的事,总要给陈禳一个交代。尤其是日后如此大量的出酒,恐怕陈氏庄园的作坊产量不足,需要尽快安排扩建事宜,否则会有供应不足之虞。
接着又和钟九商量了一下两日后启程去金陵之事,船只的安排与行程,食物米粮的采买等等。钟九一一答应,告辞离去。
在与钟九商量的途中,绿珠已自觉转到房内,再出来时,已卸去浓妆珠钗,一身素淡的衣服,眉眼清秀素面朝天,一如温婉可人的良家少女。
裴茳瞧在眼内,暗暗点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拿了纸笔暗暗琢磨起牵星术这件事来。昨夜跟齐适高说的简单,实际上绕开了纬度这个概念,如果要用当下的知识体系来解释,还是要另想个法子。总不能现在就跟齐适高和陈氏子弟们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圆球之上,以赤道为分野,分南北半球,南半球夏天的时候,北半球就是冬天等等后世即使小学生也知道的日心学说。
没琢磨多久,齐适高拿着一个锦盒,领着一个魁梧憨厚的少年进来。
“青雀,听闻燕王赠你美妾,大哥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盒珠子和首饰便当作贺礼,莫要嫌弃。”刚进门,齐适高便笑着将手中的盒子递过来。
还是这个大哥实在,出手就是重礼。这一盒子珠子首饰,怎么说也值几百贯。这是人情往来,若是拒绝,反而被齐适高看轻。裴茳也不客气,唤过绿珠来接了锦盒,并道:“这是绿珠,另两位已放良出去了。这是我结拜的大哥,吴中大侠齐适高。这盒首饰是我大哥送你的小玩物,你且收着吧。”
绿珠低眉顺眼向齐适高行礼谢过:“谢过大伯。”接了锦盒下去,随后便端了茶水上来。
等绿珠下去,齐适高才道:“如此美妾,燕王倒也舍得。只是青雀,我作为大哥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一二,你尚年少,身子还未完全长成,这女色方面可莫要贪欢,还需节制。”
裴茳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我又不曾说要把绿珠纳入房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贪欢了?自己看起来很像色鬼么?
裴茳收留绿珠,并非贪恋美色,只是怜惜此女无处可去,不忍将其再度推入这世间洪流去搓磨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同情心泛滥,倒真没想过把要她纳入房内暖被窝。只是这番心思若是直说,只怕会伤及绿珠颜面,只好默默认了。
齐适高见裴茳脸薄,便不再说此事。拉过身边那憨厚少年,对裴茳说道:“这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得意弟子,叫鲁重楼。性情憨厚,一身武艺已颇得我的真传,等闲十几个壮汉近不得身。”
说着,招手让那少年跪下磕头,道:“重楼,这是你小师叔。今后你便跟着小师叔,一定要护得他周全,少了一根寒毛,拿你是问。”
鲁重楼也是个实心孩子,虽则年龄看起来比裴茳还大了两三岁,却依旧听师傅的话,重重向裴茳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恭敬地称道:“小师叔!”
裴茳连忙扶起,问齐适高道:“大哥这是何意?”
齐适高笑道:“青雀虽然学究天人,却终究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你身上的干系却重,我齐氏一族希望均在青雀身上,怎能放心让你就这么孤身行走江湖。重楼就留在你身边,万一遇上难事,也有个帮手。等到了金陵,我齐氏诸多子弟便到你门下听用,那时就不怕了。”
裴茳想了想,也好,陈氏子弟均不通武艺,虽说接下来一路走的都是水路,又是用的长兴侯府的船只,想来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盗匪找上门来。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个精通武艺的人手帮忙,总是有备无患。
“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裴茳谢了齐适高。看着憨厚老实的鲁重楼,再想到房内的绿珠,不意才刚刚离开海陵县两天,家中便多了一“妾”一“侄”,也算是另类的添丁进口吧。
生逢乱世,总不能始终一个人行走天下,将更多的人聚拢在身边,抱团取暖才能求活。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