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尚子与宋长卿年纪虽小,但口味倒真是与成年人差不多,召来的陪侍女均是前凸后翘、丰满圆润的女人,年龄也约在十八九岁之间,正是花儿般盛放的最美时光,少一份风尘气,多一份浪漫情怀。不得不说,这份狠辣的眼光绝对属于天赋异禀,常人莫及。
尤其是宋长卿,陪读时那般怯弱胆小怕事的模样,到了这里却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如一只勤快的小蜜蜂,整个人都快拱到女孩儿的怀里去了,只剩下一个大肥屁股撅在外头。
与宋长卿比,钟尚子明显斯文许多,不过搂着身旁陪侍的女孩儿,边饮酒边与裴茳聊天。
但裴茳也看得出,钟尚子明显心中有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往房外看,虽然他也在掩饰,可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两世为人的裴茳面前,又如何隐藏得住。
裴茳也只当不知,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钟尚子,又或者与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伴调笑喝酒。既来之则安之,他当然也不会相信钟尚子是真的单纯地请他来招妓游乐,要不然也不会跟他上来。
这处青楼名唤燕安居,名字取得颇为不俗,位于秦淮河中段的细雨巷。细雨巷的巷道口上有一临水古亭,名为细雨亭,取自“斜风细雨不须归”之意,亭旁有两颗百年古榕树,绿荫如盖,将细雨亭周遭几十丈的地方遮盖的严严实实,素来是文人骚客集会赋诗的首选之地,故而这条巷子也因此命名为细雨巷。
文人嘛,无妓不欢,卖弄风骚总要有人喝彩才行,要不然也是俏眼做给瞎子看。因而,细雨巷也成为金陵城青楼产业最鼎盛的处所之一,连带着酒馆、书画铺子等一系列文化产业也兴旺起来。
燕安居在细雨巷的诸多青楼也算是其中翘楚,一是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极佳,就坐落在细雨亭的斜对面,推开窗子,便能望见绿带般的秦淮河蜿蜒而过,细雨亭周遭的风景在历历在目;二是燕安居的头牌吕慧娘色艺双绝、艳冠金陵,一手琵琶被誉为“江南绝响”。
这般不温不火地聊了约半个多时辰,忽听楼外传来一阵吵杂声,钟尚子精神一振,立起了身子,小声说道:“终于来了……”
钟尚子定的这间小楼处于燕安居的最深处,孤单单地耸立在那儿,周遭遍植大树花木,私密性极强。此时楼外有动静,只能是与钟尚子定约的人到了,别人是不可能来这里的。
裴茳装作迷糊的模样,向钟尚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表情。
钟尚子笑道:“青雀稍安勿躁。今日约你来的,实际上并不是我,而是马上进来的这位……长卿,别忙乎了,快坐好了。”
宋长卿笑嘻嘻地答应一声,推开身旁的衣衫不整的女伴,抹了抹嘴边的胭脂,不慌不忙地将一条女伴翠绿色的抹胸塞到自己怀里,这才端端正正的坐好,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早间怯弱胆小的模样,一双眼睛闪动着纯洁如小白兔的光芒。
我去!变脸神技啊,这才十一二岁,要是长大了还得了?就是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呢。裴茳登时觉得牙痛不已,这些世家豪门子弟,没一个是简单的,以后相处可千万要警醒些。
房门被缓缓推开,花枝招展的老鸨领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跨了进来,裴茳一看,赫然是世子李弘冀,大为惊讶,不由站了起来。
钟尚子与宋长卿齐齐站起来施礼,叫道:“大郎!”
李弘冀笑吟吟地向众人打招呼:“尚子,长卿,裴……二郎,迟来一步,抱歉抱歉,等会儿我自罚一杯。”
裴茳心内凛然,此时的李弘冀与早课时正气凛然、处事老道的南唐世子相比,又是另一副面孔,衣装朴素,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轻松闲适的样子便如一个邻家男孩。
这些人的口袋里莫非都装着好几幅面具?在特定的场合下,便掏出一副合适的面具戴上,说些应景的话,到了另一个场合,就换一副面具戴上……
李弘冀施施然坐在了主位上,钟尚子拍了拍手掌,所有在房内陪侍的女孩闻声而起,在老鸨的带领下如潮水退去一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原本热闹喧嚣的房间登时变得安静之极。
李弘冀无声地笑了笑,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对着裴茳道:“裴司议,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将酒杯杯底朝着裴茳亮了一亮。
礼下于人,非奸即盗。李弘冀约了自己在这里见面,能图什么?
裴茳眉头微皱,随即展颜轻笑道:“世子如此礼遇,莫非是在招揽下官?”
李弘冀一愣,转头看向钟尚子。钟尚子立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对裴茳说过。
“也说不上什么招揽。裴司议大才,是朝堂中少有的青年才俊,本王钦慕已久,所以想跟你亲近亲近。裴司议不会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李弘冀笑道,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裴茳的一举一动。
“世子谬赞了。下官不过南下福州时,侥幸取得一些微末功劳,哪来的什么才干?”裴茳神色自若的推拒道。
历史上,李璟的众多儿子中,最有才干的正是这位嫡长子李弘冀,与那位喜好诗词歌舞的南唐后主李煜相比,好兵事、有军功、刚毅果敢、受士卒拥护和爱戴的李弘冀应该更适合继承皇位。然而,命运作弄之下,李弘冀先是因自己受皇帝老爹的忌惮而疏远,又在刚刚得到太子之位没多久时,被李璟威胁要将东宫还储太弟李景遂,而匪夷所思地做出毒杀李景遂的奇怪举动,导致最终太子之位被废,并于不久之后病死。
这就是条破船,没什么好上的。
熟知李弘冀未来命运的裴茳,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登上他这条破船。李弘冀之所以来招揽他,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这是显而易见之事。然而,一来李弘冀只是刚刚封王移居宫外,既没有开衙建府,也未出镇地方,皇帝李璟又是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满朝文武哪个会不开眼地这么早就来烧他这个冷灶?二来,李璟即位时,曾在先帝灵前发过誓,兄终弟及,这血誓言犹在耳,皇太弟李景遂也正式移居东宫,神智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押宝在李弘冀身上。
时间还早得很,最聪明的做法是静观其变。至少也要等到李璟年老体衰之时,再选择站队,那时才是该下注的时候。
正因如此,裴茳即便委婉推拒李弘冀的招揽,也是合理应当、人之常情。要是李弘冀一开口,裴茳就纳头便拜,口称“老大,从今而后我跟定你了,水里来火里去,你让干啥就干啥,同生共死,祸福相依”。真这么来,只怕李弘冀还要怀疑裴茳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可别招了个二傻子来。
对于裴茳的推辞,李弘冀是有着充分心理准备的。他素来胸有大志,绝不甘心皇位最终落到皇叔李景遂的手中。自古以来,汉家的皇帝之位都是父子相继,偏偏自己的皇帝老爹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的脑袋被门板夹过了,居然学那化外蛮夷的做法,来个兄终弟及……你说糟心不糟心?
那李景遂如今有大义名分在手,只要老老实实躲在东宫之内,安安静静地熬时间,在没有犯错的前提下,即便是父皇李璟也不能无故废去他的皇太弟之位。镇之以静,就是他最好的策略。
这般下去,说不定皇位终生无望,所以,自己绝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有些东西既然别人不肯给你,那就自己动手去抢!
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本来就是!
李弘冀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炙热的火焰。他微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又斟了一杯酒,向裴茳敬来。
“裴司议过谦了。知晓天青玉酿的酿酒法,通力学和建造术,与吴中大侠齐适高、拳棒无双江北第一的洪佻结为密友,以一张嘴说动徐仁宴和林仁翰等人助你全城反叛李弘义……这样的人,不是大才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