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卫东正在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练习场里练球。自从上次被汤公子硬拉着下场,陪他们走完了十八洞球场之后,卫东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学会打球,好融入这个号称贵族运动的圈子。可是,据说在正式入门之前,初学者要在练习场先练满五千个击球,这可是一个很费时又枯燥的过程。
卫东刚刚调整好身体姿势,练了几个七号杆,旁边就有一个人过来打招呼。卫东抬头一看,原来是香港人梁老板,此人肥头大耳、笑容可掬,可卫东总觉得他和老朱有几分相像,虽然两人五官长得完全不同。
卫东掩饰住内心的一丝厌恶,和梁老板点了一下头,毕竟现在人家是新泰电子的客户。卫东也是在汤公子组织的一次饭局上认识此人的,他是一家香港贸易公司的经理,也是长期在东莞这边做生意的。梁老板在新泰电子下了几个开关电源的订单,单子都不是很大,利润却比较丰厚,而且也是现款现结,这一点卫东比较满意。
看到梁老板递过来的香烟,卫东摇摇手,表示打球的时候不想吸烟,梁老板就屁颠屁颠地回到自己的卡位上去了。卫东看到那个卡位上还有一位妖艳的女郎,身上的皮裙短得粉色内裤都露了出来,在那里夸张地扭来扭去,让梁老板教她打球。卫东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把目光移了开去。
练完球,回到厂子里刚坐下来,生产部的经理就进来跟卫东汇报,说今天有一批货要装车运走。卫东拿过单子一看,正好是那个梁老板的订单,这次数量还不小,有两万台。卫东拿起内线电话给财务拨了过去,问了一下付款的情况,财务说对方已经付了百分之十的定金,其余的要货到再付。
卫东想了一下,就给那个梁老板的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接了起来,而且是一副气喘嘘嘘的声音。这他妈是在干嘛呢,卫东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胡老板啊,你好!你好!晚上我请你吃饭!”
话筒里传来了姓梁的甜得发腻的声音。
“吃饭就不必了,老梁,问一下你的货款怎么付?”
“哦,胡老板,这一次单子比较大,你先把货给我送到指定的工厂,回头我把钱从香港给你汇过来。你放心啦,我们几次合作都很愉快的啦!”
卫东不想再听对方的喋喋不休,以及呼呼直喘的背景音,他甚至都能想像出老梁一身肥肉,趴在女人身上的那种丑态。他把话筒稍稍地移开了一点,仿佛那里有什么骚气正在传送过来。
卫东看了一眼送货地址那一栏,那上面写的是东莞一家小有名气的通信设备厂,心里就稍稍踏实了一些。他拿起笔来在出货单上签了字,就把单子递回给了生产部经理。他一回到厂里,就忙于在各种单子上签字,忙得不亦乐乎,门外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卫东似乎还挺享受于这种忙碌,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喊道:
“下一个,进来吧!”
后面几天,一忙起来,卫东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现在,新泰电子厂的大小事情都由卫东一个人说了算,卫东虽然有点满足于这种说一不二的权力,可有时候也觉得疲惫不堪,免不了有一些疏忽出现。
直到财务过来汇报说,香港人梁老板的货款一直没有到位的时候,卫东才觉出情况有些不妙。他让秘书去把生产部经理叫来问话,可没想到来的却是生产部的副经理,说是他们经理已经不辞而别,找不到人了。
两万台开关电源,几百万的货款,卫东一下子被惊得打了一个激灵。他连忙拨打老梁的手机,可话筒里传来的却是对方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一连几次呼叫都是这个结果,卫东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冷汗也冒了出来。
当天下午,卫东让生产部副经理陪着,驱车赶到了那家通信设备厂。那家工厂的人倒是很客气,可对方拿出了付款凭证的复印件,表示他们已经和香港那家贸易公司结清货款了,新泰和香港梁老板的业务来往与他们无关。
到了这个时候,卫东发觉自己是落入了一个陷阱,老梁的头几单生意付款很及时,让自己放松了警惕,最后来一单大的,可能卷款跑路了。卫东连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翻出了梁老板留给自己的名片,找到那上面的一个香港办公地址。
可是等卫东办好赴港手续,赶到香港的时候,发现那个办公地址已经大门紧锁、人去楼空了。去大楼保安那里问租户的去处,却被告知已经搬走快一个月了,搬去哪里却无人知道。卫东长叹一声,知道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了。
最近,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逐步发酵,香港老板跑路走人的越来越多,简直是防不胜防。现在看来,姓梁的是和自己聘请的生产部经理串通一气,玩了一手骗局,最后捞了一笔大的就跑了。
几百万的财务损失,卫东觉得自己咬咬牙还能扛得过去,所以除了生气之外,倒也没有一蹶不振。可是,当财务来向他汇报有一笔银行贷款即将到期,资金链面临断裂的时候,卫东才意识到这笔回款是整个资金链条上的重要一环,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工厂陷入了危机之中。
据财务经理讲,现在各家银行都在收紧贷款,每天都有银行的人上门来要求抽贷。想从银行再贷出一笔款项来,渡过这个难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次的金融危机,比以往的来得都要猛烈,新泰厂刚好在这个时候扩张,撞到枪眼上了。
晚上,当卫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租住的公寓的时候,女儿秀秀已经睡着了,阿香点着一盏床头小灯,正在等他回来。
卫东连皮鞋也没有脱,和衣躺倒了床上。阿香看到卫东灰败的脸色,走了过来,她轻轻地解开了卫东身上的领带,揉了揉卫东的前额,问道:
“东哥,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