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6年第02期
栏目:时代广场
人类自有私欲以来,便有了战争,或同宗或异族,刀枪相向,杀戮成山。于是富饶的迦太基在罗马大军洗劫下满目疮痍,滑铁卢小镇上6万多具尸体永远留在了大雨后的沼泽里,莫斯科城飘舞的雪花见证了上百万人的惨死。
正义与邪恶,顽强与懦弱,尽在刀光剑影下显现。唯有历史老人用他那睿智且一丝不苟的头脑,记下了许多的坚贞、许多的英勇、许多的同情、许多的丑陋与不平。
以及,那一件件或许不为许多人所知的往事……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苏联西部战场一辆颠簸的战车上,苏联《红星报》战地记者西蒙诺夫写下了一首诗。这首诗原本是西蒙诺夫写给他漂亮的妻子的。然而,令这位日后的知名作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首随手写来的诗成了诸多将士和万家妇孺竞相传唱的名句。
与前线互通音信的信封上、通往前线的运输车上,都印着、张贴着这首诗。战壕里、舰艇上、后方的车间里,亿万军民传唱着这首诗谱成的歌曲。甚至,士兵们和后方妇女把诗当成慰藉与念想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只是你要苦苦地等待
等到那愁煞人的阴雨
勾起你的忧伤满怀
等到那大雪纷飞
等到那酷暑难挨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败
就让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说我侥幸——感到意外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不会理解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
……
德国人的坦克肆意碾轧着俄罗斯大地。无情的炮火摧毁了美好的家园。一切为了前线,好男儿上了战场,家中剩下妻儿老小。
伴着硝烟的,只剩下期待,前方与后方,丈夫与妻子,母亲与儿子。
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成了一种信念与追求。在那一时节,等待成了一种希望、一种力量。念想永存,期望永在。
是的,有了念想,有了期待,就有了希望。战争与距离对信念而言已不再是挑战,心中蕴了那份记忆,周身沁着亲人的惦念,风雪与冰霜,烟火与枪弹,便不再是艰难,不再是危险。
二战终于胜利,人们欣喜若狂,等待和被等待的人也终于重逢。纽约时代广场上的“二战胜利之吻”,那张珍贵的照片,历69年,至今仍深深刻在许多人的记忆里。
泪水和着欢乐,痛楚伴着慰藉。
康·西蒙诺夫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作为毛泽东的客人来到北京,参加了开国大典。并经毛主席批准,前往广西战役前线采访,创作了深受中国读者欢迎的长篇报告文学《战斗着的中国》。
而他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等着我》,68年后被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做成了一个很有特色的栏目。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个栏目的总制片人谢尔盖·古什涅廖夫全家的一生,就像诗中所诉说的那样,成为一个远隔万里、逾越了半个多世纪的等待。
4年前,当朱育理坐在北京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时,他的心是忐忑不安的。那一天,这位退了休的中国航空工业总公司的负责人眼睛湿润了。现代科技帮助了他,通过中央电视台俄语频道与俄国家电视台连线,他与55年没有见面的大学同学取得了联系。那位女同学叫依娜·格里高利耶夫娜·库里申科,依娜是制片人谢尔盖的母亲。
朱育理不会忘记,60年前,在苏联莫斯科机床制造学院留学时,他问自己的班长依娜:“依娜,在中国,大家一直缅怀一位苏联援华志愿队的飞行员,他的事迹十分感人。他的姓和您一样,您是不是他的亲属?”
事情十分巧合,依娜正是库里申科的女儿,十多年来,他们全家一直都在打听着关于父亲的一切,但毫无信息。
当年,库里申科只是给妻子写了一封家书,家书中写道:“我调到东方的一个地区工作。这里的人对我很好,我就像生活在家乡一样。”
几个月后,妻子接到一份军人阵亡通知书,通知书上写道:“格里高利·阿基莫维奇·库里申科同志在执行政府任务时牺牲。”至于牺牲的具体经过和葬身之处,家里人全然不知。
库里申科是苏联援华志愿空军的轰炸机大队长,在中国饱受腥风血雨的那一时刻,他和战友一起来到中国,秘密执行对日空战任务。
那年秋天的一个午后,库里申科接到作战任务,带领由他训练的中国飞行员,驾驶“达沙式”远程重型轰炸机,从成都出发,飞往武汉执行轰炸任务。完成任务后,他们遭遇敌机截击,库里申科镇定自若指挥还击,先后击落6架敌机。准备返航时,库里申科的左发动机被敌人击中。他凭着高超的技术,靠单发动机飞行,巧妙地冲出敌机重围,沿着长江向上游驻地飞去。飞到重庆万县陈家坝上空时,飞机再也支撑不住。为了保证地面人群和飞机的安全,库里申科竭尽全力控制飞机避开居民区,最终降落在长江水面上。机组其他成员全部顺利脱险,但库里申科因劳累过度,筋疲力尽,沉入了滔滔江水之中。
人们在长江下游找到了这位英雄,这一年他年仅36岁。
万县各界人士在西山公园为库里申科修建了一处陵园,把他的骸骨迁葬到这里。西山公园中高大墓碑上镌刻着中、俄两种文字:
在抗日战争中为中国人民而英勇牺牲的苏联空军志愿队大队长格里高利·阿基莫维奇·库里申科之墓(1903-1939)。
几十年来,这位异国的英雄一直在江边,与山林相依,与涛声相伴,思念着远方的祖国,牵挂着自己的亲人、战友与朋友。
1958年国庆前夕,中国红十字会代表向库里申科的遗孀和女儿依娜发出正式邀请,请她们到中国做客。
刚刚落成不久的人民大会堂欢声笑语,国庆招待会正在举行。
中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同大家一一见面,当走到一对苏联母女身边时,他立刻握住两人的手,说:“中国人民永远忘不了格里高利·库里申科。”
那一次,依娜第一次见到了爸爸的陵墓,她与母亲一起向失联了许久的亲人献了花圈。哀乐声声,松涛阵阵,不同国籍的人一起向烈士鞠躬。女战士合唱团唱着苏联歌曲《光荣牺牲》:“……你牺牲了光荣的生命,在我们艰苦的斗争中,你英勇地抛弃头颅。英勇,英勇,你英勇地抛弃头颅……”
时光过去半个世纪,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庆又要来临的时候,周总理提到的那位库里申科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之一。
离烈士墓地不远的小巷子里,住着87岁的母亲谭忠惠和60岁的儿子魏映祥。这母子二人一生都没有离开长江北岸的烈士陵园,他们是英雄库里申科的守陵人。
没有人要求他们该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几十年来这娘俩一直这样,做他们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库里申科的墓地自太白岩山的竹林迁来西山公园,谭忠惠便成为英雄的守陵人,那一年,她29岁。
整整21年,谭忠惠没有请过一天假,也没缺席过一天。渐渐地,墓地周围的树长高了,谭忠惠也老了。1977年,二儿子魏映祥从母亲手中接过扫把。37年,与母亲一样,守护成为一种习惯。伴着清扫的“唰唰”声,魏映祥已经记不起他用坏了多少只扫把,在他的心里,他始终觉得母亲做了件有意义的事,自己也是。
夕阳的余晖穿过香樟树林,洒落在陵园里库里申科墓地白色的墓碑上。墓前的花朵在夕阳下开得格外绚烂。
“这条大江从我家乡流过,就在这里库里申科壮烈牺牲,为了赞颂这永恒不朽的生命,江水日夜唱着中苏友好的歌。”当年,诗人方敬的那首《库里申科之歌》至今仍然在传唱。就像这位轰炸机大队长生前说的话:“我像体验我的祖国的灾难一样,体验着中国人民正在遭受的灾难。每每看到被炸毁的建筑与逃难的人群,我心里就很难过。”
两年前的春天,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礼堂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演讲,他说,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抗战时期,苏联飞行大队长库里申科来华作战,牺牲在中国,一对普通中国母子为他守陵半个多世纪。
执着的寻求不会落空,期盼总归会有答案。
就像依娜和母亲寻找父亲,就像朱育理寻找班长依娜。朱育理无意中为依娜找到了父亲,而中苏联合制作《等着我》的电视节目,又给了朱育理找到依娜、巧遇同学儿子的机会,也使得谢尔盖见到了为姥爷守墓的母子。
就在习近平主席演讲后的第二年,也是秋天,莫斯科城西部离博列扎耶夫斯卡娅地铁站不远,一所普通居民区3楼的一户人家里,有一位93岁的老人去世了。
老人叫瓦西里·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老人当年与李兆麟、周保中、金日成等一起,与关东军作过战,曾在中国任过驻华武官。退役后,担任了苏联老战士委员会中国组的副组长和组长。伊万生前有一个信念,就是寻找牺牲在中国的苏联红军烈士。伊万不知疲倦地奔走,几乎走遍了苏联红军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在他的资料库里,存储着中国46个城镇的苏军烈士纪念碑和50多座陵园、14000多名苏联红军烈士的资料。他把这些烈士的情况,包括姓名、职务、牺牲去向、牺牲地点、埋葬地等整理成一本书——《他们永远酣睡在中国的土地上》。
正当他与他的同事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准备着一些纪念活动,并准备来华时,老人倒下了。一个对中国人民充满着深厚感情,曾经帮助过中国抗战,并且一生为中俄两国友谊孜孜不倦追求的老战士在自己的寓所无疾而终。身后留下了一批未来得及整理的珍贵的资料与照片。
伊万诺夫生前感叹,即使在俄罗斯,这个对英雄备加推崇的国家,库里申科和他的战友们那段尘封的历史也不为太多的人所知,要完整还原非常困难。看来,这件事情他来不及做完了。
前中国驻俄使馆副武官、伊万诺夫的老朋友王常福原本是要去莫斯科看望伊万的,刚要动身时,传来了伊万诺夫去世的消息,他的一个忘年交不在了,说走就走了。
在王常福的记忆里,这些已经退役的老英雄们,为了那段难忘的岁月,也为了珍惜难忘的情谊,聚到了一起,做着增进两国友谊、促进世界和平的事情。
尽管他们年事已高,性情各异,但个个神采奕奕、乐观热情。他们将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军人视为朋友、亲人。他们总称自己是“半个中国人”,中国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20多年过去,但那一段岁月,那一些人,那一些故事,却在这位武官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每每忆及,恍若眼前。
使王常福难受的并不仅仅是老朋友伊万诺夫的过世,俗话说,时不待人,据他了解,当年曾经参与援华抗日的航空志愿队的苏联老战士已经全部不在世上了。而今再回头追忆那段历史,便缺少了直接的亲历者与见证人。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损失。
王常福时常说,作为军队外交战线上的一名老兵,他特别赞赏习近平主席的那句话:“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是“国之交”的基石、“国之交”的动力,伊万诺夫就是“民相亲”的生动范例。
正视历史是一个民族自信与成熟的标志。历史上中国人也曾帮助过其他国家与民族,那种帮助与支持,相信别人是不会忘记的,即使忘记,也是短暂的,日后终会记起。同样,别人帮助过我们,我们也绝不应忘记,因为,中华民族是个知恩图报的民族。
因此,闲暇之余,这个曾经的老兵,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把他所经历的、知道的关于苏联援华志愿队的一些历史、一些人记载下来,使那些逝去的珍贵记忆不至于失去,使那些过去了的事情不会被忘记……
在中国,还有一些同样的人,与伊万诺夫一样,为这件事情忙碌着。他们大部分也是离退休的老军人。为了珍惜那段历史,重拾那段难忘的记忆,他们自发组织起来,给自己的组织起了个名字,叫北京航空联谊会。
他们自筹经费,举办展览和纪念活动,筹建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参与出版苏联当年援华的专题画册《胜利的回忆》一书,设立北京抗日战争纪念馆航空分馆。
没有报酬,没有荣誉,这些七八十岁甚至九十多岁的老人锲而不舍地忙碌着。为了不该忘却、却实实在在被许多人忘却了的纪念;或者说,许多人应该知道,却真的不知道的历史记忆。
老人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有生之年,把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将那些为国家与民族做出过贡献的人与事情整理出来,无愧先人,启迪后者。
中华航空之路已经走得够艰难,够磕磕绊绊,不能再这样下去。强国强军强民族,应该首先从航空、航海这些能够使一国利益得到最大化的事情做起。使中国的疆界、中国的大海与蓝天不再有屈辱,不再有甲午海战,不再有璧山空战。
在一个个墓碑、一次次展览、一本本资料书的背后,是这些不图报酬、不计名利的老人们十几年如一日的不懈搜寻。他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告慰烈士英灵,更是在为今人提供一面追回记忆的镜子。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这些年逾古稀的老人,在晚年却为自己的这本书增添了更加厚重的色彩。
一张张老照片、一页页发黄的纸、一个个过去了许多年的故事,呈现在人们面前:那些徜徉在空中的曾经的喧嚣,那些轰鸣在事件中的炸响,那些或让人激昂或让人悲怆的画面,那些被许多人几乎遗忘了的记录。
于是,便有了那本沉甸甸的大型画册,照片珍贵,史料翔实,图文并茂。当年赴华参战的外国老战士们看到60年前自己在中国的旧照时,激动地落下泪来。
年轻时,他们一腔热血,来到中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华夏儿女一起,抵抗日本人的飞机。古稀之年,难得人们能够想着他们,惦记着他们。
前任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拿到这本画册时曾感慨:“这段历史很多俄罗斯人都已经淡忘了,中国人还记得,这让我们觉得非常温暖。”
当过北京航联会会长的邢海帆一生中有着不凡的经历,他在长空生涯中,曾经先后同苏联、美国、日本、朝鲜的飞行员们并肩齐飞。离休后他到了北京航空联谊会,晚年的他,充实而忙碌。
当年,在笕桥航校报名时,邢海帆找到高志航,要求参加空军。高志航问他为什么要当空军。他说:“我见到你在天上打仗,我要像你一样。跟日本人干!”高志航说:“小伙子,不孬!是块飞行员的料。”于是把他介绍给航校驱逐科教官陈瑞钿,从陈瑞钿那里邢海帆学到了做人的真谛与作战的本领。
在桂南会战中,邢海帆与苏联飞行员一起协同出征10次。那一仗,他们击落击伤日机15架,阻挡了日军从海上的进攻。但中、苏飞行员的鲜血也染红了邕江两岸。
44年后,邢海帆在北京见到了应邀来华的陈瑞钿,陈瑞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弟子,摸着他的全身问邢海帆,打了那么多仗,身上没有伤吧。
邢海帆告诉老师,自己还好,当年同期的战友活着的已是屈指可数,2/3的人在战争中牺牲了,现在有一小部分在台湾和美国,留在大陆的有3人,朝鲜战争时牺牲了一位,另一位死于“文革”期间。
他还告诉老师,航联会正在编中国抗日空军烈士名册、外国援华空军烈士名册。据初步统计,中外空军烈士有3300余人。
陈瑞钿说,编好后给他寄一本,他会放在枕头边,每天睡觉时陪着这些牺牲了的战友们说说话,拉拉家常,那样心里会好受些。
紫金山下,有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他叫范方镇,是孙中山纪念馆原文史室主任。数十年来,他一直从事孙中山思想研究工作。
同时,他也是中苏参战老兵友好的使者。
30年前,中共中央统战部专门发文要修复南京航空烈士公墓,范方镇受命搜集有关苏联空军烈士的资料。公墓修复的消息传出后,在国内外都引起很大反响。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各种遗存搜寻起来非常困难。
为了弥补“无法纪念”的遗憾,范方镇开始了不停的寻找,在长期“蹲守”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的过程中,他终于找到在南京阵亡的6位苏联空军志愿者的名单。通过对照俄罗斯政府提供的苏联烈士名册,范方镇发现,名单上的信息与之完全相同。
同时,范方镇从南京图书馆的俄文资料中发现了20世纪70年代末出版的俄文版《1937-1940在中国的天空》。那是一本苏联空军志愿者幸存老战士的回忆录。范方镇将其译成了中文。
书中,16位当年入华参战的老战士对当年援华抗日的情形进行了描述。他们当中,有不同机种的飞行员,有政治工作者,也有空中机械师和领航员。
范方镇在该书的译后记里说:“……他们的回忆将读者带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苦难年代。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苏联空军志愿队的将士们是如何满怀国际主义精神,不顾个人安危,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了无私的奉献。正因为如此,所有在中国的苏联空军志愿队将士都得到了中国人民的信赖和尊敬。”
不难理解范方镇的心情,长期工作在那座绿荫如盖、秀美苍劲的钟山之下,整日行走在曾经被异族屠城的街道上,常常翻看着那座航空烈士墓反复罹难的历史,心中自会交织着种种愤懑以及感恩。
其实,这位学者心中最期待的,是使更多的华夏儿女能够清醒和理智。一个民族曾经有过屈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屈辱很快被淡化、忘掉,继而茫然。
在南京,不仅仅范方镇,有一群老人,十多年默默努力,在搜寻从淞沪抗战至1945年9月间牺牲的抗日航空烈士的事迹。他们不为别的,只为告慰那些为了这片土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英灵。
王家湾,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下的石墙上,那一排排整齐刻着的姓名,或中文、英文,或俄文、朝文,每一个名字上都沁浸着这些老人们的心血,第一批3304名烈士的名单整理完毕,新发现的900多个名字接着跟进,还有更多的名字要书写进碑文。
中共中央统战部也给予了高度关注,中共南京市委统战部、政协,北京航联会,美国飞虎队协会,俄罗斯老战士委员会,包括台湾相关方面等都参与了名单搜寻。由于确认名单需要详细的资料,整个工作冗长而庞杂。老人们不求功利,不索报酬,默默地付出。
应该记住他们,这是一群值得尊敬的人:华人杰、王坚、夏华、万永熙……
一张张已经泛黄的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着烈士姓名、职务、牺牲日期、部队番号、牺牲的过程等。按行排起的烈士姓名,如同肃立的战阵,静静地凝固在一起,诉说着半个多世纪前的烽火硝烟。
珍贵的文稿完成于老旧的电脑,本可颐养天年的老人们之所以做这件似乎与自己关联不大的事情,是因为他们觉得应该还历史一个公道。外国人到中国来帮着咱们抗日,牺牲在中国,咱们不能埋没了这些人。如果我们不做,以后不知道谁还会做这件事;即使做了,也未必还能了解这么多的史料。
15年来,为了让所有抗日航空烈士的英名得以传载,老人们怀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坚定信念,十几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寻找抗日航空烈士的名字。
他们千百次地向世界各地写信、发函、打电话,利用一切机会宣讲“抗碑”和“抗馆”的意义。他们无私奉献的精神感染了一大批人,“抗碑”和“抗馆”得到了海内外华人的拥护和捐献。
身为南洋华侨,19岁便毅然回国报考空军的方守义,曾多次驾机参加空战运输,后移居新加坡。已经成为新加坡义信集团公司总裁的他一定想到了什么。或许他曾经历过中国的硝烟战火,或许“飞虎队”那段刻骨铭心的体验让他不能忘怀,在南京航空烈士纪念馆、南京航空烈士纪念碑筹建时,这位昔日的抗日老兵毅然捐出了私人捐款中最多的款项。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馆、这些碑,它是中华民族大团结的象征,是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象征。它体现了中华民族在日本侵略者面前,不畏强暴,拼死抵抗,前赴后继,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它代表了中国人民与美国人民、苏联人民、韩国人民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用鲜血和生命凝成的战斗友谊。它是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斗争的一个光辉亮点,也是全世界人民共同抗击日本法西斯的历史见证。
抗日空军老战士龚业悌、吴鼎臣、王延周来了,高志航的子女来了,张大飞的恋人齐邦媛来了,布拉格维申斯基、普希金、伊万诺夫来了,还有陈香梅、陈难……
一个个肃穆的人,带着一些长长的鲜活的故事,在向那些青山、绿树、蓝天倾诉。而那些为此默默地奉献着忙碌着的老人们,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有的或许还不能够休息。尽管他们的年龄已经到了应该好好休息、颐养天年的时候。
还有许多未了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做不完,他们不放心。
和时间赛跑,在他们看来,时间是多么宝贵。
这是怎样的一段历史,能够使这些老人、老兵如此执着,如此坚持……
20世纪中叶,在华夏大地发生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涉及的人口以及伤亡的人数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战争是东方阵线的主战场,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部分,为维护公平正义,捍卫世界和平做出了贡献。
在这场撼动世界的战争中,有这样一群人,从远方来到中国,参与了这场特殊的搏击,他们执行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绝密的“Z计划”。他们身上穿着他国军队的服装,驾驶着自己国家生产的飞机,飞机上涂着他国的国徽。他们被告知绝对不能被活捉,这意味着除了活着回来,只有战死或者自戕。这还意味着即使你战功显赫,战报上也不会出现你的国家乃至你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群雄鹰,他们比“飞虎队”来中国更早,击落的敌机更多。
4年间,近5000人,其中包括飞行人员2000多人,在东方这块土地上,与那里肤色不同、饱受欺凌的人们一起,向强敌发起反击。有200多名飞行员,连同他们的墓碑永久地留在了这块土地上。
这似乎是一段不被更多的人所知的史事,岁月的流逝、凡尘的喧嚣很容易遮蔽那些匆匆而过的过往。然而,历史就是历史,历史告诉人们,当年,在中华民族最艰苦的岁月里,有一支队伍,同中国人、中国军队一起,与日寇进行过生死较量。
70多年过去了,当硝烟慢慢散去,当岁月渐渐流逝,当坟茔上的衰草渐渐枯去,曾经的那些人也已经离开人世。许多的激情或许会逐渐消退,许多的印记或许会逐渐湮灭。只剩下那段特殊的历史,像竖立在人们心中的墓碑,提醒着被那段历史奠基生活的人们,不要忘记,在中国人饱受欺凌的旅途中,有一个北方的民族、一群陌生的人来到这里,与华夏儿女一起,冒着侵略者的炮火,并肩前行。
70多年后的今天,中国的国家主席引用了俄罗斯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丧失对历史的记忆,我们的心灵就会在黑暗中迷失。”
中国人也常说一句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或许,这正是那些老人们为之不惜整日忙碌的原因所在。
为了被忘却的记忆,为了不再有的忘却,笔者虔诚地、如实地将这段历史,将那些北方飞来的鹰的故事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