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作家》2010年第04期
栏目:韩国当代文学专号
李承雨1959年生于韩国全南长兴。毕业于首尔神学大学。1981年《Erysichton的肖像》入选《韩国文学》新人奖。1993年长篇小说《人生的背面》获得第一届“大山文学奖”。2006年《传奇叟的故事》获得“现代文学奖”。出版小说集《具平木氏的蟑螂》《关于日食》《推测对于迷宫》《木兰公园》《人类不知道在自己的家有什么东西》《我真长寿》《寻人广告》等,长篇小说《Erysichton的肖像》《我的里面又是谁》《人生的背面》《植物的私生活》等。
重复相同的事或相似的事,这就是日常。人人都如此。那个时段,每日必做之事就是把五本生活情报杂志和两份免费新闻翻个遍,一边又画圆圈又画下划线,一边打去电话,确认登在情报纸上的内容是否属实。这虽然不足为奇,但是想找到合意的工作还真难。乍一看,越是像模像样的,就越要小心,这是通过屡次经验悟出来的。利用虚弱的门路转托难以出售的物品,这种销售工作和没什么看头的营业工作占其大半。例如,保障一个月工资500万元(韩币)的广告首先要搁在一边,还有聘请理事和找共同投资人的也一样。上午要启动吸尘器和洗衣机,每天又扫又擦,可灰尘还是有那么多,不知是从哪飘落的。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为了准备晚饭,下午还得去市场。平日妻子过七点才回家,一周有两次加夜班,那两天她都会散发着酒味儿,子夜过后才归家。事先通报一声,就不必准备晚饭,也能减轻我的劳苦,可她不知安的什么心,总是不预告。或许她会说因为我没问所以才不说,那确实是事实,然而我无从得知,那是不是她不说的真正理由。晚上,终日在家手忙脚乱的我,也会像下班回家的公司职员,悠闲地看电视。电视剧、新闻、娱乐节目好比饭桌上的饮食,使我的晚上时间丰富多彩,有时都感到自己整天打扫、洗衣、做饭,就是为了看电视剧和娱乐节目。
那样的日常虽然有点繁琐,但是习以为常的话,也能从枯燥无味中找到自己的规律(如悟出翻阅生活情报杂志的顺序,规定何时去市场),还能沾沾自喜地乐在其中。盯住生活情报杂志上细密如麻的字体,经过几个小时,便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神经会自动性地被那些所驯顺。那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好似咽下了药性强的感冒药,有点朦胧,所有的神经慢慢地松懈,无形中想放弃意识。总之,有点妙不可言,感觉不坏。应该说,事物被利用时会把利用者编入到自己的秩序里吧。是一种不寻常的作用。就这样,度过了15个月。15,这个数字是什么?好奇吗?应该有所掂量吧,那猜测没错。15个月之前,我也有上班。失去工作不是件单纯的事,经历过的人都该知道。装作若无其事,或由于什么原因变得若无其事,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就如50年代的一位伤感主义诗人所言,人生,不是孤独,好比杂志的标志,只不过是通俗罢了。他怎会不知不是人生像杂志的标志而通俗,而是杂志的标志像人生才通俗啊。然而我现在才能勉强地略懂一二——孤独的一个人生绝不可能通俗;就像杂志的标志不能孤独似的,人生也不可能不通俗。
虽然很快就习以为常,虽然它立即编入进我的日常规则里,但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把我那宛如冰柱酱菜般淡而无味的时间表搓揉得皱皱巴巴。我来讲,你听听看。大概是下午三点钟,一个女人突然说:“你现在出来一下。”虽然有点对不住,可我起初没能辨认出那是妻子的声音,认为是拨错的或是搞恶作剧的电话,所以默默无言地把电话挂掉了。这也是妻子教的方法。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白天在家,常常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话打来,属最多的是房地产业主的电话,什么有个关于预定开发地区的可靠情报,让投资呀,还有用孩子气的口吻说要当情人呀,最近,移动通信的人也积极地来电话让换电话号。妻子忠告道,如果来那种电话,就要一言不发地静静挂电话。妻子的朋友中有个人因为不必的回应,昼夜被纠缠,最后换了电话号,还搬了家。不仅是由于妻子的忠告,我也不愿自己井然有序而枯燥无味的日常被扰乱,因此一旦判断为是来路不明的电话,就立即挂断。大部分的情况下,那样就会了事,可那时不同。电话又重新响起,我就以为是刚才那个人又打错了或又在搞恶作剧,就漠然置之,专注于展开在地板上的情报杂志,盯看那些单纯得让人受惊的无数个活字的组合体。可电话声毫不间断,好似愈来愈猛烈了,真像盛夏知了的鸣声,愈鸣愈热,让人厌烦。我边这么想,边拿起电话。虽然有点幼稚,可我打算要隐秘地低声细语道:这里是火葬场。然而还没来得及把听筒贴到耳边,方才那嗓音犹如出膛的子弹,飞速而来。“干什么?怎么不说话就挂啦!”那声音过于断然且确信,预先准备的戏言一下缩了进去。这次我没能立即挂断电话,为了寻找这个语速快、声色粗哑,还有点神经质的声音,脑海一阵忙碌,可脑海里就是不浮现其面孔,只好责问一句:如此神经质,你是谁呀?“你怎么连生活在一起的老婆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啊——真闹心。”这么一听,好像真是妻子的声音。“是你吗?”我有点丧气地问道。妻子唠叨道:“怎么能忘掉早上出门的老婆的声音,天啊,这就是平日你疏忽我的铁证。”啊——冤枉啊。虽然我不能轻率地回答我是否疏忽了她,但是不能同意由于听不出电话上的声音就认定为这个就是我疏忽了她的铁证。追究起来,也不是就我有责任。之前,她从来没有在白天给在家的我打过一通电话,因此,一开始她就不存在于有可能打来电话的名单中。妻子道,这个问题应该从长计议,可事情紧急,推到过后再算账。说罢催我快点出来。不知是什么事,可看起来好像颇紧急。我低声下气地问:去哪?为什么?“还能是哪,公司呗。啊,对,不用来这儿,直接去那儿就行,你记下地址。”什么话?这么问时,我便看到了宛若冰柱酱菜的我那无踪无影的日常秩序开始微微变形了,就因为如此才感到麻烦吧。“这个人,是非常重要的会员,要好好迎合。担当叙述者生病了,要能忍就出来了,可说实在是没法,身体烧得厉害,吃药也不见效,你也知道现在的感冒很严重吧?其他的叙述者都对不上时间,我能过去最好,可那个时间我有事,约好要与老人城的负责人见面,说不定要签约,不能不去。怎么办啊,你今天就帮忙做一次叙述者,不难,只朗读就行。我把资料给你发到邮件上,还有这个顾客的简历和略图,现在打开邮件看看。还剩一个半小时,你得赶紧做准备,衣服要端正,最好是穿西服,打领带,洗头,剃胡须。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