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8日,柏耀平从淮河岸边来到祖国东北重镇长春某飞行预备学校。柏耀平知道,他迈入航校的第一天,就面对着淘汰——这个不愿接受又必须正视的可怕的结局。和柏耀平一起入校的130名生龙活虎、体壮如牛、好胜心极强的小伙子们都明白,虽然走进了航空学校,然而离飞机的驾驶舱还存在相当的距离,在走向驾驶舱的过程中将会出现第一批“倒霉蛋”,谁也不愿成为这支队伍中的落伍者。于是,每天早晨起床后头一件事就是喊着叫着,一遍一遍地向着山坡冲刺,从1500到10000米;单杠训练,一不小心手就会被撕掉一大块皮,胳膊红肿了仍然坚持练,让身体上的各部位肌肉都经过多次洗礼和再生。体练是如此,航空理论、条令条例、政治学习等。大家都你追我赶,争先恐后。8个月后,经过体检、理论考试、智力和心理测验,有30个小伙子的“蓝天梦”破灭了,这些男子汉在得知被淘汰的现实后都是用泪水来告别这支朝气蓬勃的队伍的。
闯过了第一关的柏耀平,又从祖国的东北来到了被称为千里戈壁的大西北——新疆。这里是我国年降水量最少的地区,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是训练飞行员的好地方。1938年,我人民空军第一批飞行骨干就是从这里起飞的。
这里是柏耀平起飞的摇篮。这个摇篮不是呵护婴儿的襁褓,而是锻造雄鹰的熔炉。
大漠腹地,寸草不生,千里戈壁,荒无人烟。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恶劣异常的沙漠气候。沙尘、干燥、高温,像恶魔一样考验着在淮河岸边长大的柏耀平的青春热情和理想意志:每天清晨起床,不能按正常的程序洗漱,必须先用凉水浸润鼻腔,否则,一不小心,被干燥的空气“烘烤”了一夜的鼻粘膜就会破裂,鲜血便会止不住地往外流;最难耐的是夏季,灼热的太阳把戈壁烤成了一个发烫的锅炉,此时,哪怕不小心触到自己飞行服的纽扣,也会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般的灼痛;沙漠上的风暴更让人心悸,具有“死亡之海”之称的罗布泊就近在咫尺,那是沙暴的策源地,连天接地的龙卷风咆哮起来,真是黄沙飞舞,日月无光……
就是在这近乎与世隔绝的戈壁荒漠中,柏耀平开始了艰难的起飞。
比恶劣的自然气候更严峻的是,走上蓝天过程中必须面临的生理和心理考验……
航空动力学、飞机发动机构造、武器系统等理论课程,对基础较好,又刻苦努力学习的柏耀平来说没有多大的困难,让他至今难忘的是第一次从800米高空直接拥抱大地的感觉。跳伞训练前,柏耀平不慎扭伤了脚,如果不通过跳伞这一关,即便不被淘汰也要等到下一年才能走进飞机的驾驶舱。他咬着牙强忍尉痛,一遍一遍地从2米高的跳台上往下跳,寻找和体会落地的要领和感觉,一个星期下来,虽然膝盖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但他得到的是被批准参加跳伞。飞机爬高到800米,地面上的房子变成火柴盒一样大小。按照原先安排柏耀平应第二个跳,可是临跳时前面那个同学有点紧张,教官便让柏耀平带头跳。从800米的空中勇敢地扑向大地,这对人的身体、心理、意志是极大的考验,而这又是实现蓝天梦的最起码的条件。起跳指示灯闪亮了,柏耀平沉着地向机舱门走去……耳边响起了风的呼啸,望着扑面而来的大地,他信心满怀。在落地的瞬间,强大的冲击力使柏耀平感到了脚掌一阵刺痛,在倒地的刹那间,他十分冷静地用身体将伞收拢。尽管柏耀平感到自己跳得狼狈,却意外地受到了教官的表扬。
柏耀平终于走进了他梦寐以求的飞机驾驶舱,进行地面预习。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按照教官的口令对舱内仪表、开关、电门、手柄作出条件反射式的快速反应,就像训练有素的打字员操作键盘一样。柏耀平跟着教员上天体验飞行,飞机在教官的操纵下一会儿爬高,一会儿俯冲。按照教官的要求,他看地标、读天山,体会和欣赏着翱翔蓝天的滋味。飞机改为平飞后,教官让柏耀平操纵驾驶杆保持飞行高度。驾驶杆非常灵敏,稍稍一动飞机的状态就会起变化,在几千米的高空中,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让高度紧张的柏耀平出了一身大汗……
飞起落,是飞行员最关键的基本功。也是淘汰率最高的一个关卡。60个起落后,在70多名学员中柏耀平是第一个被批准放单飞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柏耀平在每次降落时都出现大约1米的偏差。本来应该在离地面1米的高度将飞机拉平,缓慢接地,在前60个起落中柏耀平的“感觉”都是准确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总是将2米感觉成1米!为了纠正这个错觉,他比别人多飞了20多个起落。他凭借意志和勇敢,终于突破了“起落”这个最重要的“关卡”。在被批准首批放单飞的名单中,“柏耀平”三个字晃荡了一下,便迅速站稳了脚跟。
放单飞的前一天晚上,柏耀平平平静静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进了机场后。一向严肃的教官今天显得特别地和蔼。柏耀平钻进机舱,教官帮助拉上舱盖,微笑着挥了挥手。起动后的飞机慢慢地滑到起飞线。指挥塔台发出同意起飞的指令。柏耀平轻轻松开油门,飞机沿着笔直的跑道加速再加速,伴随悦耳的轰鸣,柏耀平第一次单独驾驶战鹰插翅蓝天。今天与以往不同的是,身后教官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教官不在,但教官手把手教的知识、要领都刻在了柏耀平的脑子里。“只要大胆、心细,就一定能够成功!”他这样嘱咐自己。进入四转弯,机头对准了跑道,放起落架,收油门,下滑,轮胎在跑道上轻轻一点,飞机落地了。
“不错,可以,再试一次。”飞机刚刚滑到起飞线,螺旋桨还没停住,教官顶着风跑上前来,面带微笑地说道。这天,柏耀平接连飞了四个起落,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更有信心。在“放单飞”这一关,柏耀平所在中队的17名学员中就有6名落地后,被领导安排到饭堂吃饭。“让你去吃饭就完了,说明对你失去了信心,等着宣布淘汰吧。”
飞完“螺旋桨”,又进入“喷气式”,在整个航校期间,柏耀平没有发生过一次“错忘漏”(没有做错动作、忘记做动作和漏掉的动作)。
经过整整三个春秋,1000多个日月的陶冶。柏耀平从当初的“蛹”化作美丽的“蝶”,幼小的雏鹰羽毛日渐丰满,可以到万里海空锤炼那搏风击云的翅膀了。1983年7月,柏耀平告别了新疆,踌躇满志来到华东海军航空兵某飞行部队……
飞行,是人类近2000年来的梦想,而人们真正征服自然、翱翔蓝天总共不到100年的历史。从美国莱特兄弟1903年12月17日第一次完成真正的飞行那一天,人类飞上蓝天的梦想才变为现实。为了征服蓝天,不知有多少勇士用自制的翅膀或曰飞行器从悬崖、山顶或塔尖进行冒险的“试飞”,而在莱特兄弟之前的每一次“飞”的尝试,几乎都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动力飞机的问世,以及接踵而至的螺旋桨、喷气式、超音速,不仅没有改变飞行是勇敢者的事业的观念,反而更强化了其高强度、高负荷、高智慧、高敏感性等集脑力、体力为一体的特殊劳动的性质。更重要的是,在飞机问世不久,就被广泛地用于掠夺(或维护)资源的军事斗争,而且不断地显示出其它武器装备不可替代的强大战斗力。正因为如此,当今世界所有培养和训练军事飞行人员的机构,都严格地遵循着那用生命和鲜血总结出来的科学规律——对立志在蓝天中格斗、拼杀的人进行严格的近乎残酷的体能、智能和心理训练,并坚持高淘汰率的机制来保持这支特殊队伍旺盛的生命力和超常的战斗力。
是高淘汰率的竞争机制充分激发了柏耀平的生命潜能,还是柏耀平的天赋本身就适应于这种激烈的竞争环境,这是理论家研究的问题。现实告诉我们,在这种高淘汰竞争机制面前,过关斩将的是强人,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