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被抬上前,上面是一位日本女人,面色苍白,头发散乱,双目紧紧地闭着,嘴唇上遍布着白色的燎泡,额头上挂满了冷汗。金竹用手指轻轻地挑去了那女人散在脸上的头发,轻轻地摸了摸那女人的额头,她的面色猛地一变,意识到了这女人病情的严重。金竹进屋拿出针灸盒,从里面掏出那枚银针,在那女人颈部的脉穴上轻轻一扎,那女人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金竹又拔出银针,刺向了那女人的人中……此刻的客厅里静极了,就连小野军曹也屏住呼吸,看着金竹一步一步细细地操作。金竹的额头上泛起了细细的汗珠。待她扎完最后一针,那日本女人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金竹长长地舒了口气,全客厅的人也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几滴晶莹的泪珠流出了那日本女人的眼眶,她的嘴唇急遽地颤抖着,良久,才低低地说:“谢……谢……小姐。”说着,挣扎着就要坐起来。金竹一见,急忙按住她:“回去好好休养,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回去吃几服药就会好的。”那日本女人紧紧地抓住金竹的手,泣不成声地点着头。“小野太君,这回你信了吧?”杜子平不卑不亢说。“佩服,佩服。”小野无言以对,只好讪笑着说道。
小野军曹总算率领着那一小队日本兵抬着那个日本女人走了,杜府里又安静下来。客人们逐渐惊魂未定地离去了。杜子平回到自己的房里,刚洗了把脸,外面就响起了低微的敲门声。杜子平走过去开了门,金竹从外面走进来。杜子平笑了笑:“今晚你累了,要不就不针了吧?”“那怎么行?病情是不能耽搁的,你的耳朵是痼疾,再不治疗要影响你的发音的。”金竹说着,就把一个方凳放在屋子的中央。杜子平脱去了上衣,在方凳上端坐好。金竹从针灸盒里拿出了那枚银针,在杜子平的脊背上仔细地扎起针来……夜真静啊,微风在外面轻轻地刮着,秋虫的吟唱响成一片,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夜鸟的哀鸣……秋的夜,已经有重重的凉意了。不知过了多久,金竹长长地舒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杜子平也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好了。”金竹说,淡淡的口气里似乎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怎么样?”杜子平低声问道。“比我想象得要好,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个疗程,就痊愈了。”金竹说。“是吗?”杜子平抬起头,用热辣辣的目光望着金竹。
正在此时,窗外“啪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谁?”杜子平喊道。外面没有回答,却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慌乱的脚步声。金竹和杜子平急忙推门走出去。月亮底下,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月亮门前一晃,就进了前院。
金竹借着屋内的灯光,发现窗前的台阶上有个亮晶晶的圆东西,拾起来一看,是一只玉手镯。金竹觉着眼熟,走进屋里,猛然想起来了:“这是三姨太碧瑶的东西。”杜子平听了,身子猛地一抖,伸手把手镯抓在了手里,一声也没有言语。
金竹诊所的出现,似乎使荒凉萧条的古镇又热闹起来。金竹银针治病的神奇,也很快在古镇上传扬出去,诊所门前每天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日本人似乎对诊所也特别客气,还没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冲进诊所里做些什么。悦来客栈的生意也空前兴隆,求医问药的人大多住在店里。这一切,杜云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一天傍晚,天有些阴,风不大,却有浓重的寒意。杜子平很早就来到金竹的诊所,一见金竹,就说:“今日天不太好,不如早早地关门吧。”金竹笑了笑,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甲壳小车从远处开过来,到了小诊所的跟前,“嘎”的一声停下来。金竹一惊,向杜子平招手,杜子平站起身走到窗前。车门打开,小野军曹从车上走了下来。金竹和杜子平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怔:他来干什么?
小野军曹和两个日本兵推门走进来,杜子平和金竹急忙迎上去。小野四下里瞧了一眼,说:“就你们两人在啊?”“今日天气不太好,病人少些。”金竹说。“这样更好,免得把病人赶走。”小野说,“高桥太君有请。”金竹脸色一变,回头惊愕地望着杜子平。高桥找金竹会有什么事?杜子平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走上前,低声问:“有什么事?”“不知道。”小野把头一昂,看也不看杜子平,“高桥太君只是请金小姐。”“这……”杜子平迟疑地望一眼金竹,又把脸转向小野,说,“我陪金小姐去如何?”“高桥太君只请金小姐。”小野的口气不容商量。“好吧,我去。”“你——”杜子平惊讶地望着金竹。“我不会有事的。”金竹轻声安慰杜子平一句,然后跟着小野上了汽车。杜子平怔怔地望着汽车扬起一路尘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