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平看了看药方,然后双手递给了杜云然。杜云然看了看,忽然问道:“金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这……”
金竹的目光暗淡下来,低下头,好久没有言语。杜云然看了看金竹,又望了望杜子平,低声说道:“金小姐如不嫌弃,不妨先在府上住下来,过过风头再作打算。”说完,就用征询的目光望着金竹。“这合适吗?”金竹扭过头来,望着杜子平。“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你愿意,就住下来吧。”杜子平说。“那……给老爷添麻烦了。”金竹躬身说道。杜云然和杜子平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日本人在古镇上站稳了脚跟,局势就显得“稳定”多了。尽管仍有日本兵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巡逻,但是少了一些先前的疯狂和野蛮。
经过连日来的筹备,金竹的小诊所终于开张了。开张那天,杜云然虽然没有披红挂绿地放鞭炮庆贺,但是仍然给古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送了请柬,其中一张还送给了驻扎古镇的日军大队长高桥少佐。天已经渐渐地暗下来,杜府中的人来来往往,大厅内灯火通明,请的客人大多到齐了,杜云然依然在大厅中端坐着。
杜子平走过来,低声问道:“爸爸,筵席开始吗?”“高桥来了吗?”杜云然问道。杜子平摇了摇头。“再等等。”杜云然说着,身子仰在太师椅中,微微地闭上了眼睛。高桥不应该不来啊!杜云然想,不管怎么说,我杜云然也算是古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日本人现在每日里都在鼓吹什么“大东亚共荣圈”,难道高桥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正想着,杜子平和金竹又从外面走了进来。“爸爸,开始吧?我看高桥是不会来了。刚才管家到门口看了好多次,不见一点儿动静。”杜云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传来一片秋虫荒凉的低鸣。杜云然正迟疑着,大厅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三个人猛地一惊,扭头向门前看去。只见三姨太碧瑶扭着屁股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禁不住都长舒了一口气。碧瑶进门就娇滴滴地坐在了杜云然太师椅的扶手上,用胳膊搂住杜云然的脖子:“老爷,怎么还不快开筵啊?我都等不及了。”杜云然不再迟疑,下令开筵。人们纷纷入了席,在这苟且偷生的日子里,有这么一点儿欢乐是多么不容易。
杜云然举着酒杯,望望在座的客人,说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各位能够光临,杜某不胜感激,金小姐有此绝技,能为黎民解除一丝痛苦,也是我杜某的光荣,来吧,我们饮了此杯。”众人寒暄,纷纷仰头饮下。
大门被敲得“啪啪”作响,院子里的狼狗狂吠起来。管家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大门一开,一小队日本兵就“哐哐”地走进来,队伍中还有两个日本兵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病人。那只狼狗猛地蹿了上去,管家刚要上前去把狗拉住,只听“叭勾”一枪,那只狼狗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这枪声惊呆了客厅里的人,碧瑶“嗷”的一声尖叫,扑进了杜云然的怀里。
日本兵“哐哐”地走进客厅里,最后走进来的不是高桥,而是高桥的亲信小野军曹。杜云然静了静神,推开怀里的三姨太,和儿子杜子平迎了上去:“小野太君屈驾光临,未及时相迎,还望海涵。”小野军曹拱拱手,然后用手托了托眼镜,四周巡看着,他的目光掠过众人,人们都不停地笑着,向他拱手讨好。他的目光又掠过了三姨太碧瑶,眼光猛地一亮,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金竹的脸上。金竹的身子微微一抖,不自觉地向杜子平的身后躲去。小野的目光收回来,说道:“高桥太君公务在身,不能亲自光临,今天特派我来,一来是表示祝贺,二来是为了请教一下金小姐的医术,高桥太君说,在‘大东亚共荣圈’内,不能有行骗造谣的江湖郎中。”小野军曹说完,又用眼光盯住金竹。金竹的脸色猛地一红,牙齿暗暗地紧咬住嘴唇。“小野太君,难道你的身体也不爽?”金竹轻声说着,慢慢地从杜子平的身后走了出来。确实,小野军曹身材奇高,可瘦得如同虾狼一样,走起路来像一竿竹子那样不坚实。和别的日本人有所不同,这家伙是个地道的中国通,在中国东北生活多年,汉语讲得很溜,说得出听得懂,和中国人交流没有一点障碍。小野军曹的长相和举止都让人厌恶,面色青黄,身材奇瘦,真像是有什么内疾。金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小野猛然觉着那双眼睛异常锐利,黑色的眸子散发着青幽的寒光。“不。”他“嘿嘿”一笑,猛地一招手,“我们带来了一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