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床上,老男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好像这个时候不说出名字,有点不对劲似的。可阿草没有记住他的名字,只记住了他姓吕。老男人说,你以后叫我老吕吧。阿草嗯了一声。老吕就把手伸出去,伸到被子下面,去往阿草的身上摸。阿草这一年还没有过36岁的生日,身上的皮肉还紧得很,也光滑得很。老吕摸到了阿草的胸上,老吕的手有点犹豫,好像等阿草说个话。老吕是个官。就有些女人,想在他那里讨得好处。老吕就有一般男人没有的条件,那就是平常除了搞自己的老婆以外,有机会也会搞一下别的女人。这些女人,有比阿草大一点的,也有比阿草年轻的,有比阿草难看的,也有比阿草好看的。可不管她们多大,长得什么样子,却好像一起商量过似的,一开头那会儿,总是左遮右挡上堵下捂,嘴里不停地说不行。总是要过上一会儿,要老吕变得猴急样子,才肯把手放到头顶上,做出投降的样子,把不行的话换成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老吕想着阿草也会这样,就等着阿草做动作,说不行,可阿草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躺着。老吕明白了,阿草和城里的那些女人不一样,阿草说不行时,是真的不行。阿草心里要是愿意,嘴上不会说不行。老吕高兴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想着好好办办这个事。
老吕想好好办事,可没有能把事办好。
不是阿草不想让办。快一年了,没有让男人碰过了,老吕一碰到阿草,阿草就真像一棵草了,青叶子随风摆动起来,合着的花心心悄悄开了,有露水一样的汗液从里面渗出来。只要还是个男人,这个时候,除了一件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事。老吕想办好这件事,想得老吕很激动。洗澡时,老吕就把要做的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他知道他办这个事,他的力气可能差一点,可他的经验会帮他的忙,他有把握能把这个事办好。
没有把想办的事办好,也不能全怨老吕。有些事,有些细节,永远不可能事先全想到。比如说,老吕在上阿草身子上去时,就没有在意到站在一旁的老黑狗。
其实,老黑狗也没有做什么,老黑狗就是在老吕挺起了身子要进到阿草的身子里去时,卧在火墙边上叫了起来。老黑狗好像一直在看着,一直不叫,一直等着老吕,等着老吕做出了一个动作后才叫。老黑狗一叫,把老吕惊了一下。一惊,老吕马上软了。老吕骂了一句老黑狗。可阿草好像不觉得是老黑狗的责任,阿草说,你年纪大了,还有伤。
到了白天,老吕越想越恼火,到厨房里拿出一把切肉的刀,在磨石上磨起来。对阿草说,要把这条老狗宰掉,说把它炖炖,正好可以补补身子骨,说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想吃肉都快想死了。阿草一听老吕想把狗杀掉,坚决不同意。说没有了男人和儿子后,这条狗就成了和她相依为命的伴。没有了老黑狗,她一个人的日子真不知怎么过。老吕说,我陪你过。阿草说,你怎么能靠得住,不知哪一天,你就走了。我还得一个人。老吕说,狗多得很,到时候再找一条不就行了。老吕杀狗的决心真大,阿草看说不服老吕,就不说了,心想,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狗。他真要杀就让他杀吧。说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她也真想肉的味道了。再说,这个老男人的身体好像也真该补补了。
刀磨好了。老吕边试着刀刃够不够锋利,边向老狗走去。老吕在老男人中不算真老,老黑狗在老狗中可算是真老了。见过的事,经过的事,比起一个人来,并没有少多少。看到老吕磨刀,老狗就想到了可能要发生什么,等看到老吕拿着刀朝它走过来,老黑狗就什么都明白了。老吕刀磨得够快,可老吕的腿却不够快,并且还受了伤,他手中的刀还没有举起来,老黑狗已经蹿出了几十米,他追了几步,就站下了,因为他看到了他永远不如一条狗的一个方面,他不可能追得上一条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老黑狗跑得没有影子,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天黑以后,老黑狗又回来了。老吕拿了刀子,老吕心里想,你只要敢进到房子,我就把门关起来,把你杀了。老黑狗看透了老吕的心。站在门口不进去。老吕同样没有办法。就上了床。到了床上,老吕还要干那个事。阿草说你的身体不行。老吕说,我行肯定行。阿草没有太拦他,让他干了。老吕真干成了。老黑狗在门外,好像还是能看见,也叫了几声,不过没有把老吕吓住。可能看到没把老吕吓住,也就不叫了。再说了,狗也不想管那么多事,这个事它也管不了。它也看出来了,阿草不是真想让它管,这样的不讨主人欢心的事,它本来就不该去做。它那么做,也只是不想让随便一个男人上到女主人的身子上。一看,生米煮成了熟饭了,老黑狗也就没有办法了。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看来人对狗再好,也没有狗对人好。想到这些,老黑狗别提有多伤心了。趴在门口连多叫一声都不想叫了。
没多大一会儿,老吕就不动了。又过了一会儿,老吕就下来了。可老吕还是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看到阿草一转身趴在那里不动。老吕就说,我渴得很,去给我倒杯水。阿草就下床,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端给了老吕。老吕看着阿草。喝了一口水,又说再弄点热水,他想烫烫脚,老吕说烫一下脚,解乏得很。阿草就去烧热水,给老吕烫脚。老吕真的很得意,他知道就这么一下子,就这么一会儿,他就不再是过去的他了。他和阿草的关系,也不再是原来的关系了。男人都是这样,以为只要自己在女人的身上趴那么一下,这个女人就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事上,就永远在他的下面了。
老吕不起床了,躺在床上,一直等阿草把饭端到床上来,把小木桌放到床上,坐在床上吃。吃着吃着,还会抬着头说,菜里面一点油也没有,怎么吃,真是太难吃了,多放一点油不行吗。阿草说,没有钱买油,再说了,就是有钱,也没有地方买油。老吕说,那你应该想想办法,老这么吃,会把我的身体吃垮的。
还说阿草,我看呀,你也是个够懒的女人,像你这样的人家,猪和羊就不说了,怎么也得养几只鸡吧。阿草说,本来家里有一群鸡,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没有了,就不想养了。没心思养了。
阿草说,房子里的柴禾马上就要烧完了。老吕说,上山去砍呀。阿草说,她从从来没有砍过柴,都是丈夫砍的。丈夫可勤快了,每年都会砍一垛柴禾在门口,现在烧的就是他砍的柴禾。老吕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上山去砍柴呀。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心狠,你看看我的腿。能上山去砍柴吗?
阿草说,我也没有让你上山去砍柴,你不要生气,这两天我就上山去砍柴。
这么冷的天,没有柴禾真的不行。阿草家有两个爬犁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是丈夫用的,小的是儿子用的。两个男人去远处的林子里拉柴禾,阿草就在家等他们回来,算着他们差不多要回来了,就把饭做好。想着丈夫儿子砍柴禾用去不少力气。阿草炒白菜土豆时多放一点油。丈夫儿子拉了柴禾回来吃饭格外香。看着他们吃饭那种很猛的样子,阿草心里舒服极了。看着眼前虎虎的丈夫和儿子,阿草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拉着爬犁子去砍柴禾。
雪很厚,爬犁子在上面滑,轻快得很。但树林子离住的房子太远。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走路上了。没有现成的路,要阿草自己踩出来。这样一踩,不知要阿草多掏了多少气力。老黑狗跟着阿草,可它帮不上忙。不过。看到阿草有点累了,老黑狗就会叫几声,好像鼓励阿草要坚持住。
早上出去,到了天快黑,阿草才回到房子跟前。老远看到老吕站在门口,就心里一热。想着老吕可能已经把饭做好了,等着她回来吃呢。老吕看到阿草,说怎么才回来。阿草说,路太远,不好走。老吕就说,快做饭吧,把我饿坏了。一听老吕这么说,阿草的心就不那么热了。可阿草也不生气。心想,男人原来就不会做饭的。阿草卸下爬犁子上的柴禾,连灌了雪的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去做饭。好像要是把老吕饿坏了,她要负多大责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