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代文学·上半月》2013年第07期
栏目:中篇撷英
赵建国、吴光荣、王坚持和邱已经四个人在喜客来打麻将,被公安局给抓了。他们在8318房,正打着,有人敲门。
邱已经说:“请进。”
没声音,门继续敲着。
“进呀,”邱已经说,“敲个鬼。”
邱已经今天火不好,老输,他以为是服务员,言语就戗。
赵建国一看,房门小栓倒着,哪进得来?
“谁把门反锁了。”
说着,赵建国起身去开门。邱已经担心他看自己的牌,啪一下把竖着的麻将子反扣在牌桌上。
门刚开,呼一下进来六七个人,没服务员。
有人嚷着:“公安局的,都别动。”
说这话的人举着小本本乱晃,别的人没晃。他们将打牌的四个人围了,首先把桌面上的钱,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归拢到一起。刚才还在你争我夺,为各人所有的钱,一下子充公了。那一沓钱里,你能分清哪是谁的?
一个人在数钱,他说:“你们都看着。”
另一个人掏出本子来,拿着笔,准备记下钱数。
剩余的人,逼着他们掏包里和口袋里的钱:“配合一下,都搜搜,搜搜。”
“别让我们动手,难为情。”
“没办法,因为有人举报,没人举报,也抓不了你们。”
七嘴八舌,乱说一气。警察抓麻将,都这么说,都说“有人举报。”是否真有人举报,鬼才晓得。
虽不情愿,四个人还是将口袋掏了个底朝天。钥匙串、手机、进餐和洗脚的发票、零角子碎钱,都扔桌上了。
警察只要钱,其它东西都退给他们。
一个人数完钱,把数目告诉另一个人。他重又数了一遍,算是复查的意思。两人达成一致,由第三个人记到本子上。
完成了第一步手续:赌资没收。
接下来的手续分别是,现场笔录口供。诸如姓名、籍贯、工作单位、以及赌多大?哪些人在一起赌?赌过多少次?
如果需要,还可以带回局里“讯问”。所谓局里,是个笼统的说法,一般会是哪个派出所,或治安大队。通常情况下,现场笔录做不了多久,也就是做做样子,最终都会带回局里。
没人愿意被带回局里。另一方面呢,局里的人又特别想要把抓着的人带回局里。很明显,一旦谁进了“局子”,他的亲朋好友便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来营救他,也就是捞他。这一捞不打紧,牵藤绊网的关系便都动了起来。有人上门来说好话,求爷爷告奶奶。被求的人则可以摆谱,欲擒故纵,或是干脆关手机。
说穿了,这里面有商机啊。你不能空口白手去求人吧?总得手上拎点什么不是?
抓麻将的共有七人。其实只有一个正式民警,另外六人都不“在编”。被称做合同制民警,或“协警”。协警因为不在编,不能拿财政工资。他们的工资从罚没款中拿,叫做自收自支。
正式民警姓黄,看上去有涵养一些。他在屋子里悠闲地走来走去,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他还面带微笑,看上去极为和善,丝毫也没有把被抓的人当罪犯的意思。倒是那些协警,一个个劲头十足,如临大敌。赵建国想,若是允许带枪,他们一定会拔出枪来。
有一个家伙沉默着,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他不停地抚摸着自个皮带上的铜扣。很明显,那应该是他急着动手时可以使用的武器。
另一个家伙哪怕在屋里,也没有摘下脸上的墨镜。他那样子不像是戴着墨镜那么简单,更像是个瞎子,冷漠、轻狂,而又居心叵测。
一拨人被抓了,钱也被现场没收,最着急的便是赵建国。因为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是他。他现在一点也不心疼自己那点钱,也顾不了自己。相反,他觉得特没面子,像是无意间坑害了另外三人。
一大早晨,刚到办公室沏完茶,赵建国就给邱已经打电话。
赵建国说:“邱局,昨天活好吗?”他昨天就约过邱已经,知道邱局和其他几个局长躲在锦怡山庄“诈金花”。那些局长都是响当当的名字,他们喜欢这一口,常在一起诈金花。听说他们诈得大,桌面上红色的百元大钞,就像大街上,清洁工们正扫着的秋天落叶。法国梧桐阔大的落叶,被清洁工们刷拉刷拉地扫着。那声音,像极了他们诈金花时,因为赢牌而往自己怀里一把一把地搂钞票。
“沾了一点腥。”邱已经矜持地说道。
他咳嗽着,像是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听话听音,所谓沾了一点腥,赵建国明白,邱已经肯定赢了不少钱。他们玩得大,那些人都是正局长。邱已经只是个副局长,平时很难入他们的帮,和他们玩不到一起。能玩一次,心理上也就自视甚高,仿佛社会地位跟着长进了一层。他理解邱已经沾了一点腥的意思,并不完全是谦虚,相对他们玩得那么大的基数,他真正赢到手的钱可能的确算不了什么。
赵建国赶紧说:“祝贺你呀,邱局。”赵建国的讨好是真心的,那些人在一起,他当然希望邱已经赢钱。
邱已经却很淡定:“祝贺什么呀?没输就是万幸。昨天哪是去了锦怡山庄,简直是到刀尖上去走了一遭。”
听起来,邱局还像是惊魂未定。
“那么,”赵建国说,“今天我做东,找几个人一起玩玩。我们玩得小,不诈金花,只打麻将,也算是为邱局压压惊。”
赵建国请过好几次邱已经,都被邱已经以太忙为由推掉了。赵建国请客,绝不会像他口头上所说的找朋友聚聚,玩玩麻将那么动机单纯。他一找邱已经,准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