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啼能把家从文化馆搬到敬老院,应与敬老院里的那座塔有关。
严格地说来,那不叫塔,应叫阁,重阳阁。当初为给它取名,县里的头头脑脑们颇费了一番心思,有的说叫这,有的说叫那,但直到落成典礼那天,还没个定论。主事的分管民政工作的副县长急了,忙跑到前来剪彩的县委书记面前,恳请县委书记给塔取个名。县委书记斜了他一眼,说,这点小事你们都办不了?听了县委书记的话,副县长臊红了脸。见他低眉落眼、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模样,县委书记怜悯地补充了一句,说,就叫重阳阁吧。
剪彩那天,正是我国的传统节日重阳节。
县委书记的话音还未完全落地,一阵热烈的掌声就潮水般漫了过来。在场的人都说,这个名好,绝了!那位主事的副县长更是欢天喜地地连着叫了三声好,叫得节奏分明,韵味十足,跟京剧里的道白一般。自此,那塔就有名了,叫重阳阁。可敬老院里的人嫌叫重阳阁拗口,他们私下里仍叫塔。
那塔建在敬老院后的龙王山上,是仿照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建造的,飞檐斗拱,翘角凌空,富丽堂皇,气派壮观。登上塔顶,不仅整个巴州县城尽收眼底,还能望见远处那乌龙一样逶迤东去的长江。在巴州县,这样的建筑景点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这绝无仅有的景点建在敬老院里,足以说明巴州县对敬老事业的重视。杜宇啼亲眼目睹重阳阁的芳姿,是在重阳阁落成的第二年春天。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那个日子里,风含情,水含笑,明媚的阳光当头照。大病初愈的杜宇啼,在县文化馆馆长李双木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敬老院。他们是应敬老院王院长之邀,前来为重阳阁赋诗的。
王院长说,龙配龙,凤配凤,美女就得配英雄,这么雄伟壮观的一座重阳阁,咋能没有一首与之相配的好诗呢?王院长年轻时做过诗人梦,还在诗歌速成班里学习过几天,说话总有一股打油诗味。
说完几句打油诗味的话,王院长转过身来,满脸期待地看着杜宇啼。没待杜宇啼回答,王院长就又开口说,要有一首与之相配的好诗,就得请我们的杜老诗人亲自出马了。
听了王院长的话,杜宇啼的脸上泛起了两朵红晕。杜宇啼显然是激动了,激动的杜宇啼,不时地发出一声残诗般的咳嗽,几声咳嗽过后,脚步就轻快了不少。
重阳阁落成后,杜宇啼一直在生病,且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在生病的日子里,杜宇啼一直惦记着重阳阁,特别是每次听人说起重阳阁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壮观时,他就恨不得胁下生出一双翅膀来,直接飞到重阳阁上去。
杜宇啼记得,像这种迫切的心情,他一生中只有过三次。第一次是年轻时等着见恋人,第二次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等着见毛主席,第三次就是这回盼着见重阳阁了。
杜宇啼这么急切切地要见重阳阁,为的是要完成一项庄严的使命,这项庄严的使命,就是给重阳阁赋诗。现在,他病好了,正想成行,王院长就亲自来请他,还说了那样的话,他不能不激动。他觉得王院长太对他的心思了,跟他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