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冯东阳死后,雯梅的心情一直不好。她十七岁嫁给了冯东阳,至今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虽说雯梅当初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给冯东阳的,可如今丈夫真的撇下他们孤儿寡母,望着这往日热热闹闹而今变得冷清的庭院,想起了丈夫活着时对自己的千般好处,雯梅的心里头像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
这天是冯东阳的七天祭日,雯梅准备了果品香烛在院子里摆香案“迎七”。在关内一带的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人死后,直到第七天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于是,阴间的阎君便命牛头马面将死者的阴魂押到望乡台,最后看一眼家里的亲人,然后就与尘世的一切永诀了。
夜半时分,雯梅在香案前望着星空祈祷一番后,觉得有些困倦,便手倚香案想眯一会儿。朦胧之间,雯梅就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影,睁眼一看,那白影飘逸无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难道是丈夫的魂魄回来望家了?雯梅大骇,跑到屋子里将门关好,可她却惊讶地发现,睡在床上的宝儿竟然不见了!
雯梅再也顾不得害怕,慌忙叫醒了邻居凌得昌:“大伯,不好了,宝儿不见了!”
凌得昌望着雯梅惊惶失措的样子,边穿衣服边问:“雯梅,不要着急,慢慢地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雯梅面色苍白,语无伦次:“大伯,我刚才在院子里给东阳烧‘迎七’纸,忽然看到一道白影,一闪就不见了。我以为是东阳的魂灵回来了,非常害怕,急忙跑到屋里,却发现,宝儿不见了。”
凌得昌劝慰道:“雯梅,你先不要悲伤,我去将村里的壮汉们都召集起来,大伙儿一起去找,说不定还能找着。实在找不到的话,咱们就报官。”
雯梅哭泣道:“宝儿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
凌得昌将村子里五十多条壮汉集合在一起,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在村里村外找了个遍,一直找到第二天东方发白,也没有见到宝儿的影子。雯梅见宝儿没找到,哭昏过去好几次。
玉兰闻讯赶来劝说道:“雯梅姐,宝儿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还是保重自己身子要紧呀!不如将宝儿丢失一事报官,或许还有办法。”
凌香儿道:“都说咱们这儿常闹狐仙,西山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前些日子也丢了,大伙儿都说是让狐仙娘娘给接走了。”
玉兰道:“香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大千世界,哪儿有什么狐仙?”
凌香儿站在一旁这才不言语了。
大伙儿决定将宝儿丢失一案报官,还没走出院子,就听门外马嘶,打外头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来。雯梅一看,是在江南经商的哥哥冯秋波回来了。雯梅不好隐瞒,将冯东阳猝死和宝儿丢失的事儿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冯秋波一听,当时就昏死过去。众人又是喊又是叫,冯秋波这才苏醒过来,他指着雯梅的鼻子说道:“雯梅,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我侄子又丢失得神神秘秘,一定是你这个贱妇在里面做了手脚。你等着,我这就到衙门告你去!”说着骑上马直奔府衙而去。雯梅一见,又昏厥了过去。
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八名衙役发一声喊,鱼贯而出。众衙役手持红漆火棍,如金刚一般在府厅两旁排列。幽州府府台大人胡文光官袍冠带齐正,踱出内衙,高高坐在公堂正中。捕快马远、石震站在身后,杜师爷、周主簿在两旁的椅子上坐定。
胡文光一拍惊堂木,指着堂下跪着的一个中年人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东城小民冯秋波叩见大人。”中年人正是冯秋波。他稳了稳心绪抬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小民远在江南经商,久不归家,今日早上回家想和兄弟东阳给父母扫墓,没想到东阳竟在七天前不明不白地死去了。这还不算,昨天晚上,小侄宝儿竟然神秘地失踪了。东阳年轻体健,小民以为,东阳死得很蹊跷,定是弟媳勾结奸夫杀死东阳,偷走宝儿,故请大人明察。”
胡文光沉吟片刻吩咐道:“马远、石震,将冯东阳的妻子给我传唤堂前。”
石震、马远正待下去,就见从堂下乱哄哄的人群中急切切走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来。那女子一身缟素,趋步走到堂前盈盈下拜:“民女刘氏见过府台大人。”
冯秋波指着女人道:“大人,她就是我弟媳雯梅。”
胡文光道:“刘雯梅,本堂问你,你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儿子又是如何丢失的?”
雯梅垂泪道:“大人,我冤枉呀!”
接着就将冯东阳猝死,宝儿丢失之事原原本本向胡文光叙述了一遍。
胡文光问道:“雯梅,你丈夫死后你因何没有报官?又为何草草掩埋?”
雯梅道:“民女请来东街的钱郎中看过,说我丈夫是心悸而亡,故此没有报官;按照民间惯例,少亡者不宜在家久留,再加上天气炎热,故此草草安葬。邻居凌得昌可作证,望大人明察。”
胡文光道:“传冯家的邻居凌得昌上堂,本堂有话问他。”
凌得昌走上堂来。胡文光一见从堂下走上一个五十多岁面貌慈祥的老者,问道:“堂下可是凌得昌?”
“是,小民正是凌得昌。”
“本堂问你,你对你家邻居冯东阳之死有何看法?”
凌得昌道:“大人,雯梅德操纯洁,人格端正,循礼守仁,绝无苟且之事。冯东阳之死虽然意外,但不至于她会动凶杀人,况且钱郎中已验,冯东阳是心悸而亡。冯秋波远道而来,不明真相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说是雯梅勾结他人偷走她的孩子,更不可信。大人您想,天底下的母亲谁不疼爱自己的骨肉呢?请大人明察,早为雯梅开脱。”
胡文光首肯。
凌得昌下去后,胡文光吩咐马远、石震:“传钱郎中。”
须臾,钱郎中传到。胡文光问明了当时的诊断验尸本末,嘱与衙门仵作对质,又斥责其私验尸体于法律有违,本应重惩,待事情查明后,若所验无误,又是炎夏,可从宽处理,惩白银十两交公库存。
仵作道:“大人,冯东阳之死实属罕见,然名家医典有过记载,人在酒后或情绪高亢时会造成心脏骤停,因此,冯东阳是心悸而亡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要想解开冯东阳的真正死因,还须开棺验尸。”
胡文光道:“本堂正要前往勘验。”
胡文光和杜师爷、周主簿分坐三顶软轿,带着衙役捕快,在冯秋波、雯梅和凌得昌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外埋葬冯东阳的坟地。
衙役们手执镐锨,将坟头上的土扒开,由于是新埋的坟,土质非常松软,再加之坟坑很浅,因此,工夫不大就将棺木取出,放在两条长凳上。胡文光命凌得昌和冯秋波站在棺木两侧,仵作侍候,然后吩咐衙役开棺。
几名衙役手执斧凿启动棺钉,将棺盖打开轻轻放在一边,凌得昌和冯秋波往里边一望,不由大惊失色,叫道:“怪了,真是怪了!”
仵作也瞪大了双眼。胡文光和杜师爷走近一看,真是怪了,棺内空空如也,冯东阳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