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完校园,走进分给我的宿舍,一直跟着我到处转的老师和学生就散去了。宿舍很窄,只摆着一张小木床和一张小书桌。一屁股坐到薄薄的床板上,我有点儿后悔了,眼前的一切与我所想的相差太远了。
躺在小木床上,我冷冷地盯着屋顶的瓦片,在城里是很难看得到瓦片的,这里却到处都是。
老鼠?老鼠!我失声叫起来。一只硕大的老鼠竟然明目张胆地趴在房梁上。我大喊大叫,它居然无动于衷,居然还眯起小眼睛看我。听到我的叫喊,一位老师飞快地冲进来,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房梁上趴着一只大老鼠。老师抬头看看房梁上的老鼠说原来是一只老鼠啊,他帮我把老鼠赶走,有点儿不高兴似的走了。
我灰溜溜的,这是什么破地方呀,条件这么差,我干嘛大老远地从省城跑到这破地方来。想想要在这里待上一年,我后怕起来。
正当我无比沮丧无比后悔的时候,有人敲我宿舍的门。我不耐烦地把门打开,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我惊讶了,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姑娘朝我甜甜一笑:知道李老师从省城来,我们这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从山林里摘了一把百合花……姑娘见我呆呆地看她,脸红了,白嫩的脸像抹过胭脂似的。见她不好意思了,我赶紧低头去看她手中的百合花,好白好香的花呀。
我说:谢谢,谢谢你。
姑娘把百合花放在我书桌上,转身就跑了,她跑得那么慌乱,好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
吃晚饭时,我才知道那个姑娘叫葵香,她在学校里烧火做饭。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我拿着碗走出宿舍。操场上站满了学生,他们端着碗排着弯弯曲曲的队。他们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都有,高的高,矮的矮,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叫着。
厨房门前,葵香一个人忙着。这么多学生,她一个人盛饭分菜,真够忙的。
葵香穿一件白衬衣,虽然又烧火又做饭,但她的衬衣却雪一样的白。在这个尘土飞扬的校园里,她是那么耀眼,就像一朵洁白无瑕的百合花。
见我站在学生队伍里,她便朝我挥挥手让我到前边去打饭。别的老师都是直接到前边去打的。我朝她笑笑,拒绝了,我想和学生们一起排队等候。
葵香做的饭菜真好吃,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草坡上慢慢享用。其他老师有的回了家,有的在宿舍里吃。学生们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蹲在操场上吃,他们边吃边说着话,时不时还抬头朝我这边望望。见我看他们,他们就赶紧把头低下去了。多可爱的一群山里孩子,望着他们瘦瘦小小的身子,我禁不住在心里感叹。
村民们居住得相当分散,附近的学生可以回家去住,家离学校远的学生就不能天天回去了,必须在学校里住校。住校的学生一年级到六年级的都有,他们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这么小就远离父母独立生活,我替他们担心起来。山里的孩子们读书确实不易。
有这么多学生住在学校,学校就安排老师轮流值班,照顾他们的起居食宿。晚上学生们睡下后,值班老师就到学生宿舍里巡查,看看学生们是不是都睡下了,是不是都盖好了被子,有没有要拉屎撒尿的,学生们还小,这些事值班老师得帮他们做。山里的老师既当先生又当爹妈,也真够累的。
一天晚上轮到我值班。我把学生们的作业批改完后才去巡查,等我走进学生宿舍时,学生们都睡下了。我拧亮手电筒一一查看,大多数学生都好好睡着了,有几个把被子踢到了一边,我把他们把被子重新盖好。有一间宿舍我刚一进去,就有个学生小声叫着我。他气喘吁吁地喊:老师,我浑身热得睡不着。我赶紧过去查看。在昏暗的电筒光照射下,我看到他的脸红通通的,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我顿时吓坏了,他浑身烫乎乎的,发高烧了。我忙说: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呀。我赶紧跑去叫其他老师。一敲宿舍门,才想起其他老师家访还没回来。家长们白天要干活,晚上才找得到人,老师的家访都是天黑后才去做的。
黑天黑地的,其他老师又不在,我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当我焦急万分、束手无策时,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从村子方向射了过来。我赶紧奔过去,以为是其他老师家访回来了。
没想到是葵香。葵香对我说:你头回值班,我怕你照顾不了那么多学生,就过来看看。
葵香来得太及时了,我慌忙带她去看发高烧的学生。那晚我和葵香背着那个学生摸黑跑到了邻村。方圆几里地只邻村有一名赤脚医生。要不是葵香及时赶来,那个学生会很危险。
那晚要是葵香不来,我该怎办呀。后来我一直这样想。
一声尖利的鸣笛后,火车缓缓停下,停在一个小站上。离青屏还很远,火车只是短暂停留,乘客一上下完就会开走。
火车停下来后,叫卖东西的小贩就一窝蜂似的飞奔过来,煮花生,烤红薯,茶叶蛋,他们高声吆喝着,隔着玻璃叫卖。
对面的女孩买了几个茶叶蛋,她请我吃,我谢绝了。我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不想从那些难得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火车鸣叫着开动了,不一会儿驶进了隧道。隧道里黑黑的,整个车厢顿时全黑了。隧道很长,车厢里长时间漆黑一片,在黑漆漆的车厢里,我又陷进了漫无边际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