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我们办公室的人,都要把小张的“一品红”赞美一通。有的歪着脖子看,频频咂舌,有的看着不过瘾,勾头闻闻;有的论长议短,伸手想摸又不忍摸;离开时,两步一回头。
小张的“一品红”确实美!萧疏枝条错落有致撑开几十面翡翠伞,托着十朵仿佛在晚霞里镀了色的硕大丰满的“雪花”,那情态那意蕴,任你是画家诗人,也休想画精写绝。
花越开越盛。瓣儿红极,蕊儿黄极,叶儿绿极。小张上班头件事,先把花盆抬出办公室,摆在临街的砖砌花栏墙上,下班前再搬回来。遇着天气格外不好,他才破例。小张无意,花儿多情。诱得无数路人驻足,偏头歪脑咋舌。那眼神迷迷的,如同把蜜蜂蝴蝶的眼睛放大了上万倍。
小张出差了。我懒得早晚搬出搬进,就把花盆摆在我眼前的墙角里。花儿美是美,搬出去却要招蜂惹蝶!路人的任务是走路、少瞠目瞪眼,少烦人!
我乐于有她陪伴,任我横看,竖瞧,远瞅,近瞄,大饱了眼福。
好饭吃多了没味。我渐渐地不去理她了,偶尔瞅一眼,也觉得不如先前那么美气。大凡世上最美的东西,看多了也如此。
一日,见她底围的几片叶儿边缘发黄,没精打采。走近细看,叶脉全黄了,“黄毒”正向叶柄蔓延。我慌了,用竹签在盆内翻几翻,惊呼:太干了太干了!于是乎慌慌地从水管接来水,慌慌地倾入盆内……
我松了一口气。一下午,我不时瞅她,希望那蔫了的叶儿精神起来了,至少不要枯落,至少不要殃及其他叶。
过了一夜,景况令人瞠目。多半叶儿全黄了。先黄的那些叶萎缩卷皱了,略一碰,便离枝飘落,下落的弧线划疼了我的心。
怎么办怎么办?病了?土里埋片“阿斯匹林”?我胡思乱想,问张三、求李四,终没得法。呆望着花,似听见了她的喘息、呻吟、抱怨;你不该违背我主人的意愿。要知道,我是属于大自然的……
我顿悟了。原来她害的是相思病:想主人,想阳光,想路人……
我没脸把她抬出去,只好先抬到窗台上,用来弥补我的过失,用来抚慰我惶惶的心神。
黄了的叶不会再绿,最终还是落光了。剩下精光扭曲的枝条撑着十张气色萎靡的残颜。美用隐退惩罚了我自私的封锁和占有。不仅如此,她还让我时时感受到阳光的责备,路人的嘲笑……
当然,她也使我懂得了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