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黄河》2007年第06期
栏目:晋军新锐
他姓柳,排行老五,北方来的。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他总是先强调后一点,然后才报上自己的大名——柳茂树,不过连他自己都不认同这个名字,因为拗口,他说自己有时都记不准。叫我柳老五好了。他总是这样补充说。
既然,他主动这样称呼自己,别人也就顺水推舟,于是都“柳老五”、“柳老五”地叫,后来干脆就成了“老五”。
“老五”其实很小,二十岁刚出头,差不多是我们这帮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但“老五”长相老成,有些像刘欢,所以大家并不觉得“老五”小。但是那几个女孩子可不一定。她们觉得叫“老五”显然抬举了他,就把“老”字也取掉了,称他为“五”,所以,在我们公司里,经常会响起一片“呜”、“呜”、“呜”的喊声,你千万不要误会,那是女孩子们觉得好玩,在叫“老五”呢。
老五柳茂树,学美术出身,是我们公司资深的平面设计师。之所以说老五资深,是因为在公司创办伊始,老五就过来了。现在,我们公司已经有一年零五个月的历史了。老五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现在,他是公司里最老的员工。我们老总说,他现在最信任的就是老五。这句话打倒了一大片忠心耿耿的员工,但老总在所不惜,由此可见老五在其心目中的分量。
我虚长老五两岁,所以常以大哥自居,但老五却不服气,称呼我时不在姓名后加兄,却执意叫弟,第一次听他这样叫时我火冒三丈,后来觉得他到底小了些,就不和他见怪了。但是大家很不习惯,屡屡提示于我,我坦然视之,渐渐竟以老五之弟自居。我是老六。
后来,公司里论资排辈,除了老五和我外,上面按年龄划分,依次有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总濮正和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另外,他还是老五的表兄。
老五来深圳之前,已经辗转南京、西安等地,光阴虚掷,深为感慨。有一天,大概是个阳光灿烂的正午时分吧,老五瞄见老大不在,就打开电脑放一部片子。公司里的女孩子听见响动都凑过去瞧,被老五赶鸭子一般赶走了。她们都唏嘘着,骂老五色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放黄片。老五允许男同胞一起观赏,并揶揄公司里刚来的小刘:“还是童子鸡吧,教化一下也好。”小刘嘿嘿嘿地笑。
此后老五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色鬼。渐渐地,“色鬼”老五的知名度节节攀升。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老五在办公室里看黄片的事,而且是在大中午。但老五不以为然。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后来我们打交道多了,简直无话不谈。老五就对我讲一些隐秘的事,他说自己十六岁就和女人上床了,这么多年来各种艳遇不计其数。我听了付之一笑。老五觉得自己光荣的历史并未受到重视,就以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呢?这个问题太难以回答,所以我仍然付之一笑。老五就嘲讽地说,装什么正经呢,老六。
因为我住在公司附近,老五有时加班晚了,顺道拐到我那儿,夜里就住下了。我租的房子太小,十几个平米,加了个老五,伸胳膊踢腿都觉得困难了。我就有些意见,却不好意思提出来。老五却不然,一再说:“球,你租这么小个地方,放个屁都能把房子挤满。”我说:“老弟,我可没有邀请你住过来啊。”老五说:“错,得叫兄。”我说,得了,老五。
没想到老五果真有了住过来的意思,还一本正经地和我商量:“要不我每月给你300块,我就把那边的房子退了?反正我在家里呆不了几个小时,大半的时间还是你的。”我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老五鼻子里哼了哼,说,这么小气做什么?
其实我不是小气,而且这件事也谈不到这一点上。我只是喜欢独处,两个人就不习惯了。老五说,屁话,那要是多个女人呢?我一听乐了,说,总不能把你当女人吧?
老五狠揍了我一拳,你小子粗鲁。
那一拳揍得我肩膀生疼生疼的。
可是,尽管我不情愿,老五却丝毫不以为然。他住在我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在这件事情上,我简直没有办法,总不能半夜里把他赶走吧?总不能闭门拒客吧?老五看着我为难的样子,说,老六,别硬撑着,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这对你大有好处。我说,你个混球。
老五哈哈地笑了。
我之所以拒绝老五,是觉得这小子实在不讨人喜欢。越来越不讨人喜欢。而且,他行踪诡秘,做事毛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终于就下了决心,郑重其事地和老五谈了一次。我当然没有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说出来,但意思准确无误,老五彻底明白了我的想法。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难看起来。
从此之后,老五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来过我这里。而且平素在单位里碰面,多少总有一些芥蒂,话头话尾都带出一点儿意思,说我这个人拘谨小气,算不上世之君子,却以君子自居。一句话,在老五的眼中,我老六有点臭狗屎的味道。
这一点倒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确实有些不屑老五的行为。奇怪的是,老五说归说,做归做。有一回,老大批评员工时说到我的不是,老五竟然出来打圆场。鉴于他向来就在老大心目中有分量,所以见老五说情,老大就转移话头,不再将矛头对准我了。
我私下里就有些不理解老五了。
事后隔了一日,老大请大家吃夜宵,饭店就在我住的楼下,老二、老三、老四都在场,还有小刘和几个女同事,老五当然也来了。吃饭中间老五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突然变了。大家正在那里谈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老五突然神经质地一吼:“老子搞死你这个臭婊子,狗娘养的!”
老大有些不齿老五的突然发作,又想替他掩饰,对着老二、老三说,老五醉了,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老五却不领情,说,我醉什么醉?又没喝几杯酒。
桌上的几个人都歪了头看老五,有些诧异。老五知道自己越界了,却又要打肿脸充胖子,说,表哥你吃你的饭,这是我的事。
老大哼了一声,没有接老五的话茬。我们都知道,老五这回把老大惹着了。
饭局散的时候老五喝多了,大概是因为心情不佳,老五同谁都不说话,啤酒瓶子在身后堆了十几个。在此之前老五上了三四回厕所,都被我留意到了。因为酒精过敏,我滴酒不沾。作为唯一的清醒者,这一次就无可置疑地担负起了照顾老五的任务。把老五扶到家里的时候,他突然冲我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说,这地方我来过。老六啊,这是你的狗窝。
我说,你他娘的闭嘴,老子上辈子欠了你了。
老五笑了,都老子了。
老五的呼噜转眼就响起来,有些地动山摇的意思。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从墙壁上的那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灯火,这个不夜城在这一刻仍然辉煌夺目。
听着老五的呼噜,猪,我说。
老五睡得死沉死沉的,身子占据了大半个床,都快横躺下了。我实在无法容忍这个入侵者,就跑到阳台上去抽烟。路过隔壁的出租屋时,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响动。伴随着木板床的“咯吱、咯吱”声,有女子竭力压制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浑身有些燥热,慢慢地底下似乎有了些反应。
阳台底下,仍然有人在大声地叫骂着,笑着。我抽完一支烟的时候,心里渐渐平息了。但回到屋子里,老五的鼾声仍然在继续着,且声势未减。我说,鸡巴。老五竟然接了一声,鸡巴。他醒了。
第二天,我接过老五递过来的钱,300块。真他娘的扯淡,我说。
老五说,不要你就是傻逼。
大概又过了一个来月,老五跟我谈论起楼下饭店里的一个女子。他说他注意这个女子已经很久了。我听了半天没有弄明白老五说的到底是哪个。老五却失去了耐心,中午吃饭时就把我拉到那个饭店里,当着好多人的面,告诉我说,看见了吧,酥酥,就是那个穿绿裤子的女人。酥酥,你过来。老五喊道。
被叫做酥酥的这个女子年龄不小了,应该在三十二三岁的样子。照理说,这个年龄的女人不应该再在这样的小饭店里打工了。可是,酥酥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有些舍不得。我们第一次来这个饭店的时候就见过她了。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却来得并不勤了,我几乎把她忘掉了。所以,老五说起她的时候,我只往其他几个姑娘身上去想。她们都在二十岁上下,长相都较她要引人注目一些。然而此刻看来,却都不像她这么活泼。
怎么说呢?她的衣服太扎眼了。大红的格子衬衣配绿色长裤,看起来有些滑稽,因为很少见人这样穿戴的。但此刻穿在她的身上,却衬出了她的大胆。她的胸口处,又一跳一跳的,乳房大得出奇。比起那些年轻姑娘来,她似乎更有理由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