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阁楼的第四天,在楼下过道里,刘水青碰到了刘庄的刘志山。
刘志山问起刘水青现在的打算。刘水青说:“村里的情况你知道,地征了,房拆了。本来想买一套开发的高层,可小东谈了个对象,要结婚了,没个落脚不行,拉扯着在城里给买了套房。”
刘志山说:“行呀!你想得长远。我昵——地被征了,人没啥挂牵,出来倒畅快。”
“今年清明,你都没有回去祭坟吧,我看你连老先人也不想要了?”
“得生活,总不能连老祖宗也一块搬到城里来吧!”
“这次开发咱石鸠河,听说规划得好,省出了不少地哩!石鸠河这地方呀,插个棒槌,几年也能长成大树。可惜当地人没能力开发么!”
“你少皮干,儿子成了城里人,你也算有个交代了。石鸠河跟你有毬关系哩!”
“狼心狗肺的货!生在石鸠河,吃在石鸠河,长在石鸠河,祖祖辈辈的石鸠河人,现今你想一脚蹬开?恁简单呀!”
刘志山吩咐水果摊称二斤苹果,戴着黄色围裙的中年女人,瞅了刘水青一眼,笑一下,称好苹果递过来。刘志山取出一个,在衣服上一擦,“咔嚓”咬了一口,连袋子递给刘水青:“给你称的。我在建筑工地给人看场子,老板让再找个人。想来,就打电话。”
第二天,刘水青来到建筑工地的时候,刘志山正在一个单人临时工棚里睡觉。阳光从大楼框架的空隙里照射过去,明亮有力。卷扬机“吱吱,吱吱”地把水泥料兜提升到十几层的楼面,塔吊缓缓地转动着。戴安全帽的工人上上下下在楼梯间走动。
“你说的工作就是睡觉?”刘水青叫醒刘志山。
“晚上值班你看能行么?”刘志山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光着上身,溜下床,喝了一口隔夜茶,使劲摇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刘水青没言语。第二天搬了过来。
刚开始,刘志山带着他熟悉了工作环境。主要是晚上工地建材需要看护。刘水青提着长筒手电,东照照西照照,一夜转到天明。
一个深夜,经理过来查岗。刘水青大声喊:“谁?”
经理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刘水青开亮了手电的强光。经理慢慢蹲下身子。
刘志山一边跑一边高声嚷嚷:“水青,水青,你弄啥呀?快把灯关了!这是经理。”
刘水青说:“经理!我当是贼哩!”刘志山骂了一句:“你才是贼!”
经理仔细打量了一下刘水青。“最近值班没有喝酒吧?”在工棚里,他淡淡地问刘志山。
“没有!”
“安全要放在心上,不能出事情呀!”
经理前脚走,刘志山就骂起来:“你挣大钱,老子混个饭吃,还三天两头训!”说着,从床下拉出一个塑料桶,往杯子里倒了一满杯酒,杯子里漂了一层枸杞子,对刘水青说:“老家的包谷酒,来,喝点!要不撑不到天明。”
“你少喝些,我去外边看看。”
五月十八,刘志山过生日。刘水青炖了一锅排骨,晚上喝了点酒。刚好,刘安吉和刘安亮收破烂路过这里。同在一个村里,自然相当亲热。
刘志山取出平时积攒的纸板、铁丝、螺丝、钻头等一应杂物,过称算账卖了七十六块。刘安吉和刘安亮把东西装到架子车上。刘志山从床下取了酒桶,满满地倒了两杯,又给自己倒了多半杯,碰杯喝下。
入夜,刘水青已顺大楼工地转了两圈。回到工棚,见刘志山满脸酒气,睡意正酣,没打搅,带上门悄悄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想起刘志山的苦焦日子,就可怜起刘志山来。
这刘志山,少年家贫,父母早亡,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二十三岁上,经热心人说和,与宋庄的一户人家,换亲成婚,生有一子,乳名二丑。刘志山生得尖嘴猴腮,瘦小无力,在靠力气吃饭的年月里,光景一直没有起色。日子久了,女人感觉跟着刘志山也没啥前途。二丑十岁那年,媳妇跟别人偷偷跑了。
苦熬到二丑十六七岁,刘志山仍然是个一人一兵的光杆司令。二丑辍学在家,父子俩就商议去了城里打工。生活好了,刘志山手头活泛,不免孤独寂寞,悄悄干了些沾花惹柳的小小勾当。儿子稍有觉察,摔了锅碗到南方打工去了,多年不曾音信来往。
去年征地拆迁,刘志山千方百计联系上儿子,意思想在老家买一套房,算是交代。儿子在电话里对刘志山说,他已决定在东莞上门。
“狗杂种!这狗杂种!!”刘志山喝醉酒的时候,一声高过一声地骂。
刘水青一边走一边想,转到架管库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刘志山说话的声音:“你不是想要架管卡子么?今天要多少拿多少,但是得跟老子睡一觉……”
“流氓!”一个女人带着哭腔骂了一声。
“流氓!贼和流氓一样啊!”
“流氓!流氓!”女人愤恨的骂声中,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刘水青正在为难的时候,刘志山惨叫了一声。他看见两个女人,黑地里向工地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