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8年第06期
栏目:中篇小说
和十年前相比,马有福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他住在厂家属区的平房里,一切都还是老婆离开时的老样子。
厂子关门有三四年了。而他的头发也日渐稀薄,尤其头顶正中,一圈稀疏的短发围着一块巴掌大的空地,暴出赭红色的头皮。他买了顶棒球帽戴上。这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然而终不协调,因为他毕竟是个好静而沉闷的人。
老婆离开以后,他和马丽共同生活。可马丽却在一个多月前走失了。算起来,它有十多岁了,也是个老太婆了。
五年前,他发现马丽偷酒喝。每天晚饭前,他会给自己倒上一小杯白酒,在他转身的时候,酒杯就干了。害的他那一阵子,老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然而有一天,他亲眼见到——那天是国庆长假,厂里发了两百块钱过节费,他一高兴,拿小碗给自己倒了多半碗白酒。马丽喝多了,它从桌子上掉下来,爪子抠得桌角丝丝啦啦响。然后摇摇摆摆往水池边走,屁股像女人似的甩来甩去。爬上沙发,纵身一跃,爪子没有扣牢,又从水池边沿掉到地上。马丽吐得一塌糊涂,地上一小一小滩污浊的液体。马有福把它掐起来,又喂茶叶水,又拿热毛巾给它敷脸。
后来,每到晚饭的时候,桌上面对面会斟上两杯白酒。马丽端坐桌上,从容不迫,伸出舌头,啧啧有声。间或抬起脑袋,红亮的眼睛望望他,呜咽呜咽,粲然一笑。
厂子关门以后,马有福改打散装酒喝。再后来,散装酒也喝不起了,就把酒给戒了。
马丽的脾气变得暴戾起来。尤其晚饭的时候,牙齿暴龇,目光凶悍,长须像钢针一样扎煞,口角淌着涎水,在桌子上团团打转。往往一扬手爪,就把它那份食物挥扫在地。
在经过了大约一个礼拜的纠缠之后,马丽离开了。
那天清晨,马有福醒过来,发现脚头前是空的,沙发上也是空的。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它的踪影。
马有福在家属区里搜寻。家属区除了几排平房,就是几栋老旧的砖楼。灯影昏黄,墙角长着灌木和杂草。他拿了手电,挥舞着竹竿,窸窸窣窣将草丛逐个扫遍。
老马找什么呢?看大门的老赵,经常都喝得晕晕乎乎的。站在离门卫室不远的路灯底下,腆了肚子歪着脑袋挖鼻孔,含含糊糊地问。
猫丢了。
马丽?
马有福点点头。
真操蛋!什么时候丢的?
早上。
没见它打门口过呀。兴许出去转转,疯够了还不回来么……
马有福突然躬身,手电紧抵住胃部,另一只手攥紧竹竿,拄到地上。汗打头发里渗出来,晶莹透亮。
老马你怎么啦?老赵关切地问。
马有福摆了摆手,五官皱成一团。
也就一晃眼的工夫,没容老赵有进一步的表示,马有福的表情稍稍舒缓一些,他拎起竹竿磕磕撞撞出了大门。
老赵赶在后面说:
唉老马,怎么回事啊?老不见你出来,窝在家里干什么呢?多出来转转,哪天到我那去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