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都屯紧靠阿什河,小屯三百多户人家。赵三平家在屯子东头靠河边。三平姐夫遭了车祸不能自理,老爸、老妈都过去帮女儿照顾家。这边留给他两间草房,他当兵的那四年里,老爸换了一次苫房草,现在屯里有一大半换成白色鱼鳞铁或大片石棉瓦。三平家房子还是苫的草,小院是用柞木杆夹起的栅栏墙。一开春李月花沿柞木栅栏种了一圈爬山虎,整个一个小院让爬山虎翠绿的叶遮得溜严像一道绿墙。一到九点多钟,那紫英英的小喇叭花开得满院一片香。李月花是河那边沿河屯李家的姑娘,二十岁那年认识了当兵的赵三平。三平粗壮魁梧,那张脸又棱角分明,加上一身可体的军装,让月花一见就把他装在心里了。两人见了几次面后,赵家找人一提就成了。月花长得俊眉俊眼的,一搭眼就让人生出怜爱。俗话说:闲极难忍,她和三平结婚还没离开过,今年过完春节,三平一走,家里只剩下了她自己。侍弄五亩多地,就凭月花那身板儿,五亩地的活还真不够她干的。没用几天地一种完,月花就闲着没事啦。月花是闲不住的人,地里没活了她就上山挖野菜,然后摘干净,便准备去十几里外阿木都小镇上去卖。要出去就得打扮一下,月花有一套淡蓝色的麻纱裙,挺可体的,穿上显得浑身紧绷绷,整个是一个让人爱看的体形。加上那张白嫩的脸蛋和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她骑上三平在家买的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装上摘好的五六十斤野菜,乐悠悠地上路了。夏日的天空云彩多,太阳一会儿躲到云彩里,一会儿又露出脸。从阿木都屯到阿木都小镇得翻三个山坡子,月花又一溜气骑过去,到了镇上自由市场,一下让人包了,五六十斤野菜共卖了二百多块钱,她满心高兴,在一家小店吃了一碗面花了两元钱,又到服装店买了一套夏装就美滋滋往回走。夏天的天气变化无常,往回走时还没看出有雨,走到半路上。突然从山岗子那边飞过来厚厚的一大片云彩,一眨眼下起了瓢泼大雨,月花一下成了落汤鸡。雨下得大,那雨点让人受不了,雨幕里她见坡下的路边有一个护路人休息的小红砖房。她把车子丢在路边,慌慌张张钻进小房子。
一进来,就愣住了,这里有个人在光着膀子拧衣服上的水,她仔细一瞅是村长王成仁。四十八岁的王成仁,有一张光滑油腻的脸,一双发贼的眼睛。几个屯子里的人背后都叫他“老骚狗”。凭着他执掌几个村屯的权力,一些有点模样的女人都让他品咂过。
王成仁的媳妇得了肺癌,折腾了三年,今年春节刚过就一伸腿走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小红因嫌他的名声不好,高中没毕业就进城打工了。现在王成仁成了孤家寡人,有人说这年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男人三大喜,这下王成仁可成了香饽饽,差不多每天有人找他介绍女人,也有一些人上赶着找他的。这些人里,有死丈夫的,有离婚的,也有大姑娘,都图他在当地是个有钱有势的人。今儿个王成仁骑着嘉陵摩托去镇上与一个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见面,回来遇上雨了,他把摩托推到小屋后面,就躲了进来。
王成仁正一边拧衣服上的水,一边品味着见过面的小寡妇那脸盘儿,那腰条,顺不顺眼,品她的性情能不能与自己过到一块,有没有碍眼的地方……正想着,“砰”的进来一个人。先是吓他一跳。他仔细一瞅是三平媳妇月花。月花的长相是南北二屯数一数二的,让他眼馋过,惦记过。月花一进来,那一身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那一对颤颤的奶子和那一副圆溜溜的屁股,都显露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他那贪婪的目光。
月花是个知羞丑的女子,她认出了小屋里避雨的人是王成仁,心就冷丁地抽搐了一下。她听说过王成仁的那些骚事,也知道人们背地里叫他老骚狗。她怕他,她躲着他,从心里拒绝他。此时此刻她一点都没打锛儿,转身就又钻进雨幕里,外面的雨瓢泼似的打在脸上生疼。王成仁不愿错过这天赐的良机,就追出来喊:月花,月花,进来避雨啊!
月花倔强地推着车子在雨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连头都不回,瞅那倔强的背影,就是他喊断喉咙她也不会停步,更不会回到那个小屋。
王成仁不甘心,这个有个性的小媳妇激起了他的骚劲儿,就追出来在后面喊,那声音被哗哗的雨声打得支离破碎。他顶着雨跑着追上来,拉住月花说:你这是干啥,这么大的雨,你咋就不避避,别淋出病来……
雨水在月花的脸上往下流,月花说:你放手,你怕雨你去避,我要赶路!
王成仁被这年轻女人硬倔倔的话呛住了,他不好再拉着不放。他放开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奈地看着月花在雨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还是不甘心地站在雨里任雨淋着,莫名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是一块生姜。就要跑回小屋,可在这一瞬间,透过那茫茫雨幕看见雨中的月花和自行车一块儿摔倒在路边,蜷缩在那儿半天没起来。他一阵窃喜,赶紧跑过去。
月花原本是躲瘟神似的惶惶奔逃,走得慌乱急促,雨点又让她很难睁开眼睛,不小心让路上一个小泥坑崴了脚。她一连挣扎了两三次都疼得站不起来,那脚一点都不听她指使了。她心里充满了慌乱,焦急地坐在雨里的泥地上使劲地揉着脚。
王成仁是顶着雨喘着粗气跑过来的,极疼爱地埋怨说:你看,你看,让你进屋避雨,你偏顶雨走,看,是不是崴了脚。他说着来摸月花揉着的脚。月花没理他,冷着脸抬手挡住了他。
你呀,你这人咋这样?你觉着不方便,你在屋里,我在外面还不行吗?
他显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月花还是不吱声,咬牙挣扎着往起站,不知是地下泥水滑还是脚崴得重,没站稳就又要倒下。王成仁赶快伸手扶住她,月花那湿漉漉软塌塌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臂弯里。他抱着她的胳膊轻声说:先回小屋避一会雨吧。
月花抬头瞅瞅天,雨没有停下来的样子,无奈地任他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回小屋。王成仁又顶着雨推回自行车,真就站在外面没进来。雨就像有人从天上往下泼水似的,一片哗哗声。月花脚脖子疼得厉害,使她浑身有些抽搐,坐在一堆草上两手使劲地按着揉。揉了一会儿,她见王成仁还在外面,心里就有些愧疚。都说他是老骚狗,可是他也没对自己有啥过火的行为呀,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忙,可自己一再地拒绝冷淡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心里的愧疚就让她没了许多恐惧和不安。但她没喊他。便大声地呻吟起来。一直站在雨里的王成仁听到月花的呻吟就进来问:疼得厉害吧?
月花点点头。
我给你揉揉吧?
月花没吱声,王成仁凑过来说:你把腿伸过来。月花乖乖地把崴了脚的那条腿伸过去。他拽掉那只脚上的袜子,那白净的脚脖子,肿得很厉害。像吹进了气似的,鼓溜溜的。王成仁叹口气说:你呀,见了我像见了鬼似的,非要急着顶雨走,我咋着你啦,我能吃了你呀?月花抿着嘴不吱声,任他捧着那只脚慢慢地揉。
听声音外面的雨渐渐地小了。月花活动了一下,脚脖子还是疼,但轻了许多。王成仁站起来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说:咱们走吧?
月花艰难地站起来,脚还是不敢挨地。王成仁说:你车子锁在这屋里,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来给你取车子行吧?
月花点点头。
这是个可恨的雨天,倒霉的雨天,让她心烦意乱的雨天。
王成仁用摩托驮着月花把她送回了家,又帮她取回了自行车。这位有权有势的村长一点也没有过格行为,一直是那么低三下四地照顾她,还为她骑着摩托车去县里买了好几次跌打损伤膏,还买了不少营养品和水果。月花打心里生出许多感激,就更没有了戒备心。
彻底好的那天傍晚,没等月花安排,王成仁自己买了新鲜的鸡、鱼和蔬菜为月花庆贺。月花含羞地说:王叔让你破费了。
王成仁坦然地一笑说:你客气啦!不躲着我啦?
月花红着脸一笑,低下头不吱声。那天,菜炒得香,酒温得热。
王成仁呵呵笑着喝了有半瓶酒,他给月花只倒了少半杯。你说怪不,那么一点酒月花就晕了,就觉得天旋地转了,不一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天下半夜醒来,听到身旁有人打呼噜吓了她一跳。她打开灯一下子就傻了,自己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身旁是王成仁那张油光光的脸,恨、羞、怨、悔一齐涌上心头。
月花骂了句是狗改不了吃屎,抡起巴掌在王成仁那油光光的脸上狠狠的扇起来。王成仁愣了,怯怯地瞅着她说:你咋,你咋,你这是咋?
你滚,你滚,告诉你不许再进我的门!
王成仁惊恐地看着这个发怒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真少有!村屯里的女人有多少想勾他还勾不上呢。这么对她,她还像一块冰似的。王成仁翻了脸,回手也狠狠地打了月花一巴掌,他那力气要比月花大得多,打得月花眼冒金星,摇晃了一下倚在了墙上。王成仁骂道:你这个臭婊子,还装贞节哪!我对你咋啦,我大雨泡天地照顾你,跑城跑乡地买药,你不谢我,你还撒泼,你的心让狗吃啦你!
月花吓傻了,又气又怕。没曾想这个老骚狗这么凶,她低头啜泣着。
王成仁软了下来,光着身子搂着她的肩头说:你对我好,我能亏你吗?傻闺女,好啦,别哭啦,都是喝了点酒,忘了真性情。
大概再烈性的女人也有软弱的一面。在王成仁软硬兼施的手段下月花胆怯了。虽然这次他得了手,但月花这样的女人不是他想干就能干上的。他总是恬着那老脸过来纠缠。那天中午,他又恬着老脸来纠缠月花,搂着月花的肩膀哄劝。月花就是不吱声,她心里直恶心,她不能让他再占便宜,她不能对不起三平。三平是她心里的血脉,心脉,谁也代替不了。可是偏偏遭到了这个老不要脸的纠缠,让自己落到这么个地步。她决定好一好就进城去找三平,躲开这个老王八蛋。可是就是那个中午被大嘴看到了。大嘴没惊动他俩,回工地就对三平谎说他媳妇有病,难受得直哭……
三平是下午六点到的阿木都镇,从镇到自己家他花五元钱租了一辆驴车,直到晚上七点才进了村。庄稼院的人睡得早起得早,七月份七点多天还麻麻亮,屯子里没什么集中娱乐的好去处,当街上偶尔有下棋的,也有玩扑克的,走五子棋的。正是眼擦黑的时候,没谁注意赵三平回来。三平家的两间房靠近河边,僻静得很。因为月花甩不掉王成仁熬糟出了病,赖着不撒手的王成仁就像个孝子似的给她买药,给她烧水。小镇上那个女子三番五次打电话,他都推托说没时间。他心里话我不信你李月花就是一块石头,我王成仁就焐不热你。这天月花还真有些见好,王成仁又从镇上割回二斤肉亲自炒了两个菜哄月花吃饭。饭吃得不咸不淡就收拾了。王成仁老早就把小院的栅栏门关了,把电灯闭了。在黑灯影里就哄月花。月花说:你外面有那么多女人何必缠着我呢?
那些女人,哪个也没你好。
月花说:你要逼死我,三平回来不杀了你才怪。
王成仁一愣:你咋不懂我的心呢?
三平走近小院,心怦怦跳,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三平的身子觉得胀鼓鼓的,他想立即喊月花,可一想,给她来个惊喜吧,便用手去推栅栏门,门在里面用一个铁闩插着,他轻轻地拨开,悄手悄脚走了进来。一进院他便愣住了,院里有辆摩托,他心立即打了个激灵,是谁在这儿?他轻轻走到窗下,屋里两人正在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说的是什么三平没听清,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三平心里像是着了团火,嘭地一下踹开房门,咚咚咚一直走进屋内,他熟悉屋内的电灯开关,“叭”地打开灯。
一对男女愣在那。
一瞬间,三平看得清清楚楚,王成仁正把月花抱在怀里。三平怒火冲天大声骂道:王成仁你这个王八蛋,我要你的命!便扑上去抓他,月花喊了声:天哪!却一下抱住了他。
王成仁是什么人,决不吃眼前亏,跳起来推开窗户,逃了出去。
三平要去追,月花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哭着叫:三平!三平!
三平气得按住月花,扯住头发,大骂:操你妈的,打死你这骚货!三平举起的巴掌还没有落,月花已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