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文学》2017年第03期
栏目:中篇小说
张仲谋出事那天,是惊蛰,二十四节气中比较醒人耳目的一个节气。
惊蛰一声雷!一般在每年的3月5日或6日,这时气温回升较快,渐有春雷萌动,惊蛰是指钻到泥土里越冬的小动物被雷震苏醒后出来活动。
张仲谋却在那天将生命迹象永远地蛰伏起来,想要活动永远成了一种奢望。
耿晓宇在那天也是遭到雷击一般百思不得其解,张仲谋都能预见节气的变化,为什么不能感知人生的无常呢?他是那么机敏的一个人。
在张仲谋的灵堂上,耿晓宇这么泣不成声地告诉我们说。
耿晓宇是张仲谋的妻子。
这么说显然过于抬高张仲谋了,不就是出门多加了一件衣服吗?就能跟预见节气这么伟大的事挂上钩,在过去这可是属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范围了。
天可是有不测风云的。
人,自然就有旦夕祸福了。
也许是听了天气预报呢,李卫东最先表示了自己的不屑,很小声的,不知道耿晓宇听见了没,我们同去的三个人,反正都听见了。本来对死者这么揣度是大不敬的,我们好歹是张仲谋的同事,是代表单位来吊唁的,但是,谁让张仲谋生前活得那么春风得意的。
天妒英才就是证明,不然张仲谋凭什么英年早逝,妒忌一个死人,我们算是顺应天意一把。
也就是说,人神共愤了,这一回。
很显然,我们是活得不怎么春风得意的三个人,看看我们三张哭丧着的脸你就可以明白,耿晓宇肯定是误会我们脸上的表情了,以为我们悲伤着她的悲伤,痛苦着她的痛苦,一下子视我们为亲人了。
从她开始放声大哭可以证明,之前她也哭,却是有节奏地抖着肩膀,没有大放悲声,作秀的性质更浓厚,但这会就不是了,她的胸膛急剧起伏着,肩膀的抖动频率迅速加快,快到什么程度呢?
没了节奏。
我退到一边,对女人这种状态,我一向是手足无措的,我以抽烟掩饰自己的疑惑,是的,我实在琢磨不透,一个女人,苗条如耿晓宇的身体居然能爆发出那样的声响,那得多大的肺活量才能承受啊。
这么琢磨时,我耳朵里甚至还传出轰隆一声巨响,如同青天白日里的雷霆一击。那应该是张仲谋玩漂移时迎面撞上大卡车时才能发出的声响。一般两辆匀速行驶的轿车是撞不出那种声势的,只有速度到了极限的轿车撞上不是同一体积的大卡车才能制造出这种山崩地裂的巨响,速度与激情的产物啊,呵呵,原谅我,盗用好莱坞电影《速度与激情》这个片名了。
我一向是个没有激情的人,在生活中,也只有看见了耿晓宇,才会滋生那么一点激情,还是靠的冥想。这让我很鄙夷自己,可这会,我更多的是鄙夷上耿晓宇了,她的哭声里,悲伤的成分的确很大,但有多少是为的张仲谋呢?
我知道,本来耿晓宇是要离开张仲谋的。
她的离开,属于情感走私到一天不离开就活不下去了的地步,为这,耿晓宇都列了N个计划了。偏偏,她绞尽脑汁死了上亿个细胞孵化出的计划还没实施呢,就夭折了!
耿晓宇计划中的另外一个人,该浮出水面了,是的,他王大和才是这件事的主角,我和李卫东,是配角,就这点角色还得益于王大和的法外施恩。千万别以为王大和是为了让我们分享一把他的喜悦,他的初衷是显摆,能搞定单位最牛逼的人的妻子,那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东北虎嘴里拔牙,金钱豹身上谋皮啊。
眼下,王大和就夹在我和李卫东中间,有点像在我们两人身体之间加了一个木头塞,导致我跟李卫东不能畅所欲言,这让我们或多或少有点痛苦。我和李卫东都是那种有屁就要放,有话就要说的没点城府的男人,尤其这种很值得放一个屁的机会,很可以大放几句厥词的场合,却无端地被剥夺了话语权,多压抑啊。
我们只顾及自己压抑了,没能感同身受王大和的压抑。没办法,人就是这么自私,虽然我们口口声声嚷嚷着要换位思考,换位思考,事实上是,很多时候,我们都宁愿只换位置,不换头脑,位置更换后的思考自然就是无稽之谈了。
王大和难得要和一次大牌了,偏偏在听牌的关键时刻,自己死死盯着的一张牌没了,有点像张国立在电影《一声叹息》里说的,年轻时有贼心没贼胆,年纪大了,贼心贼胆全有了,贼却没了。
是的,张仲谋没了,这让王大和心肺结合部像加了一个塞,不是木质的那种,胶质的,暂时不足以致命,却能让王大和呼吸不畅不说还泵血严重不足,从而导致极度的心律不齐,你张仲谋就这么着急要寻死投胎不成?
这会即便耿晓宇是过去那种风月场所的头牌,也没了意义,没人竞争得来的女人是彰显不了其身价的。顶多,单位上的同事对耿晓宇委身于王大和会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一句,捡大漏子了啊,王大和。
我们都知道,捡大漏子跟和一次大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哪怕本质上赢得的财富都是一样。
侥幸得来的功名跟通过十年寒窗博取的桂冠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不能!
原因再简单不过,没成就感啊。
张仲谋活着时有这么一句口头禅,盗版曹操的——生子当如孙仲谋!他略微篡改一下,就成了生子当如张仲谋,搞得但凡读过《三国演义》的同事在他面前都深感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