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章邺电视台台长肖晓光随市里的一个代表团出访日本,“国旅”的朱莉是随团翻译,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虽说肖晓光经风见雨,心理素质极好,但相隔好久未见面的朱莉这一天忽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他一脸冷峻,不停地在掌心抛起两枚一元的硬币,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就某些方面而言朱莉与肖晓光一样敢作敢为,但不知什么原因肖晓光不太喜欢一个女人在诸如情爱之类的问题上过分大胆。比如,肖晓光曾经刚刚对她表示了一点儿好感,她就一天打来十几个拷机,而且留言上开始出现与“爱”有关的字样;肖晓光因为没来得及跟她说说清楚,再见面时,她竟已跟他讨论起如何与乏味无聊的丈夫的离婚事宜了。这时候肖晓光立即显出空前的怯懦与决绝,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明确的言词告诉她:别开玩笑。虽然他对一向寡言少语的妻子说不上,但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她。别人愿意离婚尽管让他们离去,反正他决不离。类似与朱莉的这种事在广电系统内外发生过无数次,他肖晓光年轻,帅气,他有所作为至少他总想着有所作为,不同凡响,这令章邺泛新闻文化界各个层次和年龄段的女性为之倾倒。只要有时间和兴趣,肖晓光也乐于与她们来往,她们中间谁有困难了,他也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帮她们的忙,但是他拒绝起她们来亦毫不留情,就像拒绝朱莉一样。不过像朱莉这样执着、大胆的女性似乎较为少见,肖晓光甚至怀疑污他嫖娼的信不是电视台内部的“猴子”干的,倒可能是朱莉之流捣腾出来的。
“找你是公事。”朱莉夹着一本透明的公文夹声明道。
“私事也不要紧啊。”肖晓光生性喜欢迎接挑战,改不了这毛病,他素性坐了下来。
“肖晓光,别这副无赖相。”朱莉直呼其名了,本来她倒是想从她俩的什么关系入手导入正题的。她放下公文夹,平抑了一下心情,又找到了公事公办的感觉。
肖晓光见没戏,就开始飞快地翻动桌上堆放凌乱的文件和一些流行的政治书籍:“什么事请讲。”他把通常所用的“请快讲”中的“快”字省掉了,以便显得较有耐心。不仅是对朱莉,对别人也一样,通常他是很少有耐心听别人把话讲完的,往往叙述者刚刚说了想说的三分之一,他便已经明白对方想说的全部。这时除非对方是资格很老的上级或前辈,他必定边离开边说出他关于“全部”所能做到的全部,不管对方是欢欣还是沮丧。朱莉见肖晓光没站起来,知道对她算是例外了,于是赶紧把想说的尽量压缩在最短时间内讲完。
朱莉业余时间常在日商投资章邺的“华冠”公司做做兼职翻译(说不准小气的董事长寿一先生哪天大气起来还会组织一个去日本的团队),寿一被章邺官方搞的“外商联谊会”动员再三,决定忍痛拿出三万元人民币捐助《章邺沦陷录》的竞买活动——要知道日商搞一个开业典礼所发礼品也不过是一个钥匙圈(况且这种竞买活动还包含有不利于他国家的政治因素)。朱莉受寿一的委托到电视台来办手续,三万元支票就在她的包里,她想不能白交给肖晓光,她得让肖晓光同意电视台拟议中的一个去日采访组交由“国旅”来安排。尽管朱莉已经用短得不能再短的话语说出她的意思,但肖晓光仍在她说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打断了她的话头,他明知道朱莉已在言语中暗示双方应形成一次交易关系,却故意只字不提采访组的事。他先是奚落日商的小气:“一年近亿元产值的企业,只出三万?太少了!”
“而且这种让中国人牢记日本人带来灾难的事,再让他来出钱也不合适吧?”
朱莉一时让他给闹糊涂了,连忙解释:“这是市里的‘外商联谊会’让捐的。”
“真的?”肖晓光站了起来,故意再加证实。
朱莉见肖晓光站了起来,以为谈话快结束了,不免着了急,一叠声地说:“是真的,他们还来过好多次。”
肖晓光微微一笑,心想女人到底是浅,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半调侃地说:“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朱莉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也就是说这三万元并不是如她所说是她费了好多功夫拉来的,她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充当了送个支票,跑个腿的角儿。因此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做交易?肖晓光的目光足足在朱莉白皙的脸上停留了三秒钟,似乎在说:还要我再来给你点明吗?
朱莉顿时红了脸,无以言对。肖公子就是这样,说不给你留情面就不给你留情面。说话间肖晓光已快走出办公室,朱莉似乎还心有不甘,想再解释几句。
肖晓光却转身说:“寿一实在要捐,我也不薄他的面子,这样,你直接把钱交我们的办公室。就这样,对不起啊!”说着还真与隔壁的办公室招呼了一下,让收下“华冠”公司的捐款,然后就扔下朱莉匆匆走了。
如若不是走廊里人来人往,朱莉眼里的眼泪真要忍不住了,她支吾着避开办公室里出来询问的人,径直向电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