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哆哆嗦嗦地趟过堂屋。来到与母亲房间紧挨着的后房。后房里有许多的瓦罐陶缸,里面盛装着谷物和咸菜,因久年阳光不照,一股浓郁的腐败气息弥漫其中。那气息使得林河止不住的要咳嗽,他赶紧用拳头抵住嘴。林河独自摇晃在黑暗中,他很害怕,甚至有些恐惧,他觉得自己是匹狗,被人踢进巨大的陷阱里。林河将身子靠在缸边。这样身子的摇晃就小得多了。现在该干些什么呐。许久后林河的手无意中放在缸的板盖上。这时他的心便一动,“我为什么不能弄点响动出来呐。”林河用一只手抓拉板盖,一种类似于老鼠在草柴里爬动的声音就产生了。他轻轻地不断地抓拉,而且越来越快,同时竖起耳朵听前房的动静。林河亢奋又恐惧。可前房一点动静也没有。林河的胆子便有点大了,他干脆转过身背对板墙,双手在缸盖上抓拉,用力很快地抓拉,一边学着鼠吱吱吱的叫。“嘿,嘿,嘿。”“干什么,深更半夜还不让睡。”“你听听隔板房里是什么声音。”此时林河已停止了抓拉,他已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抓拉了,他只觉得全身发冷,一种透骨的冷,一直冷到心上。“哪里什么声音。疑神疑鬼。”“明明刚才有,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呐。”“睡觉吧,困死我了。”“你睡吧,我回学校去。“随你,出去帮我把门带上。”当雷老师匆匆地离开将门拉上时,林河是多么想冲出去当雷老师面问他:“你对我好。难道只是为了同我母亲睡觉吗?”但他不敢。外面又下雨了,骤雨,瞬间便倾盆而下,闪电和雷白天而落,整个乡村都不停地颤抖。雷老师怕是还没有回到学校,想着老师在雨中如狗样地逃窜,林河的脸上闪现出怪样的笑。
咣当,大门被风推开,雨直扑堂上。五月的风在屋内吵闹着跑来跑去。母亲下床将门关上便又去睡了。林河也回到了床上,但他没有睡。雨依旧下着,而且比开始更加猛烈。在闪电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无比的苍白。
第二天,林河没有去上学,他在离村子很远的田野及山冈上闲逛。他恨母亲。是她把自己生活中些许的欢乐给扼杀了。如果不发生昨夜的事,林河会因雷老师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而在同学中有某种无法言传的优越感,而现在这种优越感没了,它转换成深深的痛伤和无边的黑暗。不知饥饿干渴,但无休止的闲逛使林河十分疲累,他躺在山冈上的灌木丛里,看天空飘移的云朵及飞翔的鸟。要是姐姐没死就好了,她一定会有办法把我从陷阱里拯救出来的。
林河又想起了姐姐。林河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除了父亲想得最多的便是姐姐。因父亲长年不在身边所以他对姐姐的怀想常常显得更加真切,令人心碎。姐姐是游泳淹死的,死时仅只有九岁。那时林河还小,但姐姐的模样他记得是那样的真切,以至幻觉中常以为姐就在自已的身边,伴随着他,注视着他。姐长得很好看,她有一双忧郁美丽的大眼,就是死亡也无法将她的美丽带走。她躺在小小棺木的模样,是熟睡的花朵的模样。林河微闭着眼,想着小时姐姐对他的牵引以及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泪水便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天很黑的时候林河回家,他走得很慢,偶尔停下来拾起路上的土块向水田里扔去。咚,土块落入水田的声音如同五月的叹息在田野上升起。林河实在是不想回家。他厌恶家,恨家,可问题是除了家他能到哪里去呐。林河只好向回走着,远远地他看见母亲在堂上吃饭。林河停下脚步并向自己提出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要是雷老师今夜又来我该怎么办?他无法回答自己。林河长久地站着,我该怎么办呐,他仍然无法回答自己。
林河进家门时母亲正在收拾碗筷,林河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河,你给我站住。”
林河便站住了,他低着头,双手紧贴着裤缝。
“你今天到学了吗?你说你今天到学了吗?”
“我到学了。”
母亲将手中的筷子向桌上扔,“你到学了。你骗鬼啊。雷老师派蝇子跟我说你今天没有到学。”
林河没有做声。
“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没到学?”
林河抬起头。他十分冷漠地看着母亲,他看着,长久地看着,一言不发。
母亲被激怒了,她用手指着林河,声音颤抖着说:“你看着我干什么,没到学还有理吗?”
这时林河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仍看着母亲,并说:“妈,昨夜你同雷老师睡觉了?”
“你说什么?”
“昨夜你同雷老师睡觉了。”
母亲怔住了。指着林河的手不停地颤抖。母亲走了过来,样子十分可怕地走了过来,林河想要后退,逃跑,但他没有那样做。母亲猛地抬手打了林河一个耳光。林河来不及躲闪就双眼一黑,无数金星于眼前进闪。林河没有想到母亲会打他,尽管母亲平时对他很凶,但并未打过他。林河哇的一声哭了,他冲进房,将门关上,然后蒙进被褥里号啕大哭了起来。
许久后林河掀开被褥,堂屋已没有灯火,但母亲还坐在堂上,她嘤嘤的哭声像一首歌谣于堂上久久回荡不能消散。
自此以后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母亲照旧同男人睡觉。只是没有原先那么明目张胆,而且次数也比以前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