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他小声地哭,后来便大声地哭,同时还不时地用双拳击打自己的头部。林河哭了很久很久。他那悲伤的哭声在四月的天空下四处飘荡。林河累了,睡着了,不久便又醒了过来。他是被身下的屎尿味薰醒的,看着胯下的尿渍。鞋帮上及脚踝上因逃跑而落下的屎渍,一股对自己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他突然张开嘴呕吐起来。可什么也没有呕吐出来,呕吐出来的只是一些苦涩的水。林河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呼地站起,将自己的衣服脱光。林河赤身裸体地走入水中,四月的水是寒冷的,他想要回来,但想到重新穿上肮脏的衣服,便摇了摇头,哆嗦着坚定地走了下去。水淹没胸口,林河蹲下身子,用手抓泥将全身涂抹,然后将身子洗干净,反复多次,直到觉得身子真的干净了为止。
林河爬上岸,他那苍白瘦弱的身体在四月的风中哆嗦不停。他迅速抓起衣服逃向水中。而现在的水更寒冷了,林河向对岸游去。因塘坝的阻挡,阳光只照在对面的水面上。林河奋力向对岸游去,他的脚刚能触接塘底,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因难以维持自身的平衡。就狠狠地呛了几口水。他赶紧提起身子踩水向后退去。阳光照耀着林河的脸庞和双肩。四月苍白微弱的阳光哦。它使林河感到无比温暖。林河痴迷停立水中,微闭双眼,任由一些彩色的云朵儿在眼前飘来飘去,然后越走越远。可痴迷和温暖是不能长久的,林河仍感寒冷。他赶紧洗衣服,并把它们晾晒在斜坡上。然后躲进塘边的柴草里等待。
林河迷迷糊糊地睡着,他想今夜不会有人来了,不会有人来了。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窗户进来了,静静地躺在房间潮湿的地面上,在黑暗的空间它是夜晚苍白的伤口。堂上的灯没有熄灭,母亲还没有歇息,她在同一个男人低声谈话。从压抑的声音里林河知道是雷老师来了。雷老师是从不到家来。这次怕是为自己下午的事。林河想着下午在学校的羞辱以及逃离教室时同学们的尖叫声,内心便涌动着对雷老师深切的感激。林河竖直耳朵想要听清堂上的交谈,除了碎碎的话语及间或低低的笑声便什么也不能够听清。林河干脆懒得听了,他侧身向里,再迷糊地睡。
自那夜后雷老师便经常夜晚到林河家来。林河开始并不以为然,认为老师是看重他关心他。这使得他在同学中拥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后来林河便意识到情况不妙,雷老师夜晚待得越来越深,很有些不到天亮就不想走的意味。林河开始很注意母亲和雷老师的交谈了。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将耳朵贴在墙板上。大多数时间两者只是沉默而并没有进行交谈,偶尔交谈也是与林河无关的话题。林河便透过板隙向堂上看,母亲低头做针线话,老师就目不转睛地看,一副猫看鱼的模样。林河认为老师这样很不好,他举手想敲打墙板,但又不敢。林河忧心忡忡地站在那里。神情黯淡地望着窗外。为什么不下雨,为什么不打雷闪电,林河渴望窗外有意外的事情产生,似乎这样就能够将他从目前的境况里解救出来。其实母亲与雷老师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最终雷老师还是走了。每当雷老师回身关门且脚步在门口消失时,林河总要在心里默念着,雷老师是个好人,雷老师是个好人。
但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在乡村的油菜花全部凋落的某个夜晚,林河睡得很死。尽管外面有倾盆大雨,雷和闪电,可也没能把林河弄醒。雷老师那夜又来了,他没有走,他在林河家睡下了。林河是在夜深起床拉尿时才知道这件事的。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堂那边母亲的房里有男人的咳嗽声。起先自以为是听错了,林河便将头晃了晃。雨已停了,除了远处隐隐的雷声外面没有动静,而咳嗽声还在。“难道是雷老师在和母亲睡觉?”林河这么想的时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走,走到黑暗中去,走到田野上去,走到可以自由呼吸和倾诉的地方去。可林河并没有动身,他心里还怀着一线希望。也许与母亲睡觉的男人不见得一定就是雷老师,我为什么不去验证一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