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谚说:寒霜最瘦,春雨最肥。
此时,一场透地的春雨使得风不再生冷,轻盈得让猫了一冬的麦苗欢快地伸了一个懒腰,一窝窝蚕豆、豌豆揉开了惺松的睡眼,铮铮老树也洗去了岁月的风寒,枝上绽出了新芽。疏雨如织,原野朦胧似梦,天晴后,云淡风轻,满眼流溢着琉璃一般清澈透明的嫩绿。田埂港汊间,残冬凝结的腐败气息悄然融化,渐行渐远,春的气息一夜之间浓郁起来。
这时候的乡村里冷落越走越远,而忙碌越来越近。棉花田的苗床已被翻得再松不过了,晒在匾子里的种子浑身干燥,似乎只要一浸水,它就能喝个够。闲了一冬的牛在牛舍里嗅觉到春的气息,不住地长“哞”着,像是告诉农人它这一冬有多么的闷得慌;布谷鸟远近高低地叫唤个不停,农人听了,心一下子收敛起来。
父亲开始在家里张罗,大到拖拉机,小到锄头、铁锹,庭院里父亲把它们每件都打量一遍,给拖拉机换个润滑油,给锄头加个木闸,给锹柄拐缠上小布条,使用起来好养手。母亲则看重她的“儿子”们,把摊在大匾子里的水稻种子细数一遍,将吊在檐下的丝瓜子轻轻地取下,朝米筛里慢慢地敲打,于是乎,一粒粒黑油油的种子伸了个懒腰,欢快地蹦了出来。母亲又从灶膛里扒来一畚箕灰,让细姐姐把贴在墙上的水瓜粒用小铲锹铲下放进灶灰里……
无论天晴或下雨,父亲喜欢扛着磨得发亮的大锹很勤地往田里走,看责任田里麦苗的长势,理理墒沟里昨夜的积水。有时他什么也不做,背着双手,迈着小步就是走走看看,心里却在盘算着今年的春耕怎么个弄法。没多久,父亲开出刚整好的拖拉机,“突突突”走出村巷,到场头去试一把。责任田里来回走个几趟,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泥腿、炊烟、温酒、农人、希望”许多词来,大地开始苏醒了,田埂上的草籽花儿在春风中欢欣歌唱,田里似乎有了春耕的前兆,也许这一切都在父母的预料当中完成。在这个时节里,真正的农事还没到来,什么事都慢慢地向主题靠拢,随着冷气浸骨的天气渐渐消失,春风拂面,冰雪融化,湿润的空气、温和的阳光和萧萧细雨的日子正向我们走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因为这样的日子里,如果继续闷坐在房间里,不管做任何事,我感觉都是愚蠢的。这个时候,应该到地里走走,摸摸嫩绿的叶子,听听高低的声音。虽然时下旷野里到处都是些堤水养殖,麦子田仍是顽强地一块块地点缀着,肆意地打破旷野,就连最鲜最嫩的豌豆、蚕豆,也没有从前馋人的味道了,永东河里少了许多挺着大肚子的鱼儿沿着田沟逆流而上,但春依然趁着雨水来了。
昨天,我回老家特意去父亲的责任田里看了麦子,麦苗已返青,拱出嫩芽的柳让我想起了“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的诗来,这时一群放飞风筝的孩子来到旷野,惊得麻雀们乱飞,齐声聒噪。
虽说此时的天气仍带着料峭寒意,幸运的是,我在沿河朝阳的田埂边遇见了几株起薹待蕊的油菜,风致嫣然,给清冷的雨天平添了一抹喜气。透过轻薄的雨帘,我的眼前分明展开了一幅画卷,那是家乡农人的闹春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