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段文字时,适逢2016年安徽的黄梅雨季,在厄尔尼诺的影响下,天破了般降下连绵大雨,长江水位居高不下,鄂皖沿江各县内湖圩堰纷纷告急,皖南、大别山区地质灾害可能性增大预警。但今天此刻,却是久雨之后一个难得的晴朗之夜,笔者在晾台上伏栏遥望,城市的夜景璀璨明媚,浮云若弦皓月如歌,闪烁的星辰寂寥地悬挂在辽远的天穹上,仿佛在默默地追忆那段早已流逝进历史的时光。固然,一切远离历史现场的幽思漫想,可能都有一叶障目式的肤浅乃至不乏稚拙的成分,但是我们仍然愿意相信,在那风雨如晦的岁月里,诞生过包括红二十五军在内11支成建制主力红军的安徽金寨县,那些早期的共产党人们,不论是怀着使命从武汉返回家乡的路上,还是在大别山脉的沟壑里筹划武装暴动的秘密会场,他们的胸中当时一定都鼓荡着那支我们耳熟能详的旋律:
……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的,消灭阶级,消灭剥削和压迫,建立起令人无限憧憬的世界大同的美好社会!想一想《共产党宣言》的结束语: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枷锁,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一起—来!
即使只是想一想,都能感受到多么的激动人心!
于是在当时还没有设立县治的金寨,首先要解放自己的无产者,于1929年的立夏节,举行了一场让统治阶级发抖的武装暴动。
1929年金寨的立夏节暴动,与1919年的五四运动有一脉相承的关联。
以青年学生为先导的五四运动从北京爆发启始,远在大别山脉深处的麻埠、流波疃、燕子河、南溪、斑竹园、金家寨等小学、笔架山农校、禅堂蚕校的师生便举行了集会、游行等声援活动。在外地任教或求学接受了革命思想的金寨籍师生陈绍禹(王明)、蒋光慈、罗固城、袁汉铭、李梯云等进步知识分子,都发挥出了各自的影响,并不断地将《向导》《新青年》《新潮》等刊物传入金寨。1920年,由徐守西、刘长青等进步知识分子成立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便开始活动,还创办了《醒狮》杂志。进步文化思想的传播,催发了金寨地区新文化运动和民众反剥削、反压迫斗争的开展。
1924年蒋光慈从莫斯科回国返乡,发展他的小学启蒙老师——志成小学读书会组织者詹谷堂加入中国共产党。其后詹谷堂又介绍了该校教师曾静华、杜孝芬入党,同年秋成立党支部,詹谷堂任书记。这是金寨县的第一个中共党支部。
从1926年底起,金寨地区党组织便陆续挑选部分农协组织中的共产党员去武汉黄埔军校、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到了中共“八七”会议之后,在武汉、开封、安庆和芜湖工作、学习的金寨籍共产党员们回到家乡。这一批人大都上过学堂,见过世面,能文宜武,理想远大。这时金寨大多数地区都建立起了农民协会,乡村的治理结构急剧改变,形成了一股热气腾腾的“一切权力归农会”的新型局面,到处开展抗租抗债、减租减息运动。特别是“耕地农有”的愿景深得人心,为今后长期的土地革命斗争奠定了乡村社会的民意基础。
1929年5月6日,农历三月二十七日,立夏。我们无法查询那天的气象资料,如果白昼无云,立夏的阳光会从黄经45度隐隐不安地照射着后来被规划为金寨的地区。然而即使晴空万里,那也是一个几乎没有月光的晚上,夜色愈来愈深,夜幕越来越沉,空气紧张到了极点,终于,立夏节革命武装暴动的枪声,在十一个地点激动人心地打响了。
不对,立夏节暴动不止十一个点。廖家同说,应该是十四个点。
廖家同退休前是金寨县斑竹园镇文化站站长,大约工作的原因,琴棋书画他都可以拿得出手,张口也能来段大别山民歌。这位前站长还是一名资深的金寨红色文物收藏及红军历史研究者,从1973年起他便开始搜集这方面的实物或口述材料,长年累月地奔走在乡间村镇进行田野调查,四十多个春秋过去,他无疑是打捞红色历史碎片的弥足珍贵的民间先行人。
当然,廖家同首先居有地利之便。在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史上,金寨是个绕不过去的历史重镇,鄂豫皖边区著名的“黄麻”“立夏节”和“六霍”三次大规模革命武装起义,后两次都发生在金寨境内,这片位于大别山腹地的红色热土,因此成为中国革命的重要策源地和人民军队的重要发源地。地处安徽省西部的金寨县,尧为皋陶封地,秦属九江郡,虽拥有五千多年的文明史,却久无县治,直到近现代历史开始,随着马克思主义的星火传播,它似乎才在政治、文化、经济和军事方面醒狮般勃发,从而显现出重要的生命体征——由于鄂豫皖边区的革命之火势如燎原,国民党军卫立煌部进占金家寨,划安徽六安、霍山、霍邱,河南商城、固始和湖北麻城的部分区域,设“立煌县”,后于1947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更名为金寨。
《金寨红军史》记载,1929年的立夏节暴动是在丁家埠、李家集、南溪、吴家店、包家畈、斑竹园、沙堰、沙河、西河等十一个地点举行。但是廖家同持有异议,按照他的看法,暴动的地点应该是十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