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的母亲长得异常漂亮,男人们见了她就像饿狼一样,父亲死后她一直没有改嫁。
二狗出生几个月就再没见过父亲。只听人说,父亲王守窑曾是方圆团转有名的烧瓦匠,砖瓦烧得极好。
小时候,二狗一直和母亲同睡一床。有时,听到烟斗敲门的声音,母亲手忙脚乱,把二狗推到隔壁灶屋藏好,摸黑开门。一个瘦长的人影带着寒气钻进屋来,来人进卧室,将三尺长的一把烟斗斜靠在床沿上,让母亲帮他脱光衣服。片刻,赤松木的大床嘎吱嘎吱摇晃起来。二狗躲在灶屋,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来人折腾完悄然离去,母亲才把他叫回床上。
二狗长到七八岁,母亲与他分了床。有天深夜,来人离开后,母亲起床关门,发现二狗拿着一把菜刀,站在灶屋里喘粗气。母亲吃了一惊,忙问二狗要干什么?二狗说,我要杀他!母亲猛然意识到儿子不小了,有些事情应该回避他。她安慰二狗说,儿子,妈都是为了你哩!二狗不领情,咬牙切齿地警告母亲,他要是还敢来,我一定把他剁碎了喂狗!
二狗十三岁那年,母亲将他送去张道家当羊倌,二狗抱着毡条和秧草被,搬进了长工小屋,偶尔回家,就以无情的冷漠对抗母亲的关爱。母亲说话,他带理不理。
他开始暗中监视他的母亲。一天深夜,二狗发现那个瘦长的人影又用烟斗敲他家的破门。门“嘎吱”开了,人影轻车熟路钻进去。二狗从墙头翻进灶屋,摸把菜刀握在手里。大床响起他十分熟悉的声音,他终因勇气不足而功亏一篑。估摸着瘦长的人影出门,二狗用洋火点燃灶屋里的油灯。
“谁呀?”母亲在卧室里惊讶地问。二狗瓮声瓮气地回答:“是我!”于是二狗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过了片刻,穿好衣服的母亲僵尸一般踱了过来。
“告诉我!那人是谁?”二狗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逼视着母亲明知故问。
母亲平淡地说:“东家。”
那晚,二狗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母亲说出了父亲之死的真相。
二狗的母亲原本有个文雅名字,叫陈爱莲。丈夫死后,人们才叫她陈寡妇。陈爱莲出身书香门第,父亲陈复礼原板桥镇颇有名望的秀才。陈复礼中年丧偶,没再续弦,膝下有陈爱莲一个女儿。后来陈复礼受聘来到石关寨的张氏私塾坐馆教书,把女儿带在身边。
陈爱莲十六岁那年,年过四旬的张道成请媒人上门求婚,欲将陈爱莲纳为小妾。自命清高的陈复礼气得差点吐血,断然回绝。时隔不久,陈复礼带着女儿去牛场街子赶集,路过一片树林,遭到蒙面歹人劫持。歹人将陈复礼绑在树上,塞住嘴巴,当他的面轮奸了陈爱莲。陈复礼当天晚上悬梁自尽,烧瓦匠王守窑捐出一口棺材,帮陈爱莲办了后事。
陈爱莲孤苦无依,匆忙嫁给了烧瓦匠王守窑。
二狗出生的那年秋天,老黑山出了一群野猪,到处肆虐糟蹋庄稼。张道成组织一帮人,扛着刀枪棍棒上山撵野猪。
王守窑不会使枪,只拿一根木棒,他那天穿了件麂皮褂,黄鼠鼠的十分惹眼。张道成端着笨重的老式火枪,居高临下,耐心等野猪出现。忽然听到埂子下面的刺蓬里传来唏哩唰啦的响声,一团黄影子出现。他就抬起枪,扣动扳机。
王守窑被打死。
王守窑坟上的野草还没长青,张道成就来纠缠陈爱莲。陈爱莲不从,张道成也不勉强,目光盯了一眼襁褓中的二狗,陈爱莲心惊肉跳。
“不许你碰我的孩子!”陈爱莲警告张道成,“你敢碰他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
以后,陈爱莲做了张道成半公开的外室。张道成不准陈爱莲改嫁。深更半夜烟斗敲门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二狗的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