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是硬被月花拉到派出所的。派出所里许多人在那里打扫卫生,院子里到处都给泼得湿漉漉的。过了春节,又过了十五,而且二月二也已经过了,各单位都是重整旗鼓的样子,但未必会有多少事,只有打扫卫生,内容也只是扫院子擦玻璃,还有就是有两个人在收拾花池,花池里那两株腊梅,花已经干枯了,却硬是不落,还有一点点黄颜色,让人们想它们香时的芬芳。米香被带到楼下一进门的‘一间屋子里。派出所的李民警看米香的脸色那样难看,忙让米香坐下,还端过一杯水来,米香的手指已经给大夫包了起来,白白的一团纱布,里边的血现在已经又流了出来。米香用一只手托着被培绍剪掉一小截小拇指的另一只手,身子在不停地抖。李民警先问米香什么事?月花便马上在一边愤愤地说光天化日下有人用剪刀剪了米香的手指。李民警吓了一跳,说这还了得?是不是抢你手上的金戒指?是不是又是那些外来的民工?李民警说自己当了二十年的政协委员,提案不知做了有多少次,每次都是为了镇里的人民着想,要镇上为了治安不要再雇用外地民工,可提案交上去总不见有什么动静下来,过些日子,四月底,又要开会了。李民警说他这次还要写这样的提案,要镇上驱逐外地民工。
“要不你帮着解开纱布让我看看?”李民警对月花说。
米香便忍不住“唉哟”起来,两脚疼得直跺地,她让月花轻一些,月花看着她,倒张着手不敢解了。
“剪下多长一截?”李民警说不解也可以,里边的伤口可能是给血粘住了。
米香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米香只是哭,嘴里却没有话,两只脚又跺地。
“你别总是哭,总是哭,你这样子要哭到哪年哪月?”月花说,到了这里你什么也不要怕,这里是派出所,未必他培绍敢一跳两跳再跳到这里来闹事,敢把李民警的手指也铰下一截去。月花这么一说,李民警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培绍打米香在这个小镇子里是有了名的。李民警便说:“原来不是那些民工干的?我还以为是那些民工,培绍打你,他为什么?你们怎么总是打打闹闹?你俩真是一台戏。”
“你对李民警说,你快说。”月花对米香说。
米香只是哭,把脸向着另一边墙壁,那边桌上有一盆干掉了的杜鹃花,花干了,颜色还在,说紫不紫,说红不红,远看还有那么点点好看,近看却难看。
“他头一夜是不是刚刚打过你?”月花要引导米香把话说出来。
米香把头点了点。
“你是不是光着脚一路跑回你妈那里?”月花又说一句,看一下李民警。
米香又把头点了点。
“你跑到你妈家是不是半夜?”月花又说,又看一下李民警。
米香又把头点点。
“是你妈给你煮饭吃?”月花说。
米香把头又点了点。
“早上你起来给你家里人做了饭,你妈给了你钱是不是?”月花又说。
“是。”米香说。
“是不是给了你八百?”
“是。”米香说。
月花把脸掉向李民警,说好了,我把这个头问开了,李民警请你来问吧,米香她肯说了。
“你拿八百做什么?”李民警说。
“她能做什么?”月花说还不是给她男人培绍拿去赌,不给不行,不给就打,非要无中生有打出十万不可,他说米香爸欠他十万,他哪里有十万,培绍他那杀猪的爹都没见过十万!恐怕连一千都没见到过,虽然整天在那里杀猪。
“你把钱给了培绍?”李民警端坐下来,看着米香。
“是。”米香说。
“你怎么总是‘是是是是’!”急性子的月花又在一边火了,对米香说你也不说说他是怎么搜你,从上衣口袋搜到裤子口袋,从裤子口袋搜到你里边的口袋?你怎么不说?你怕什么?你相信我,他培绍再胆大也未必敢到派出所来撒野。月花把脸转向李民警,说还是我来说吧,米香把那八百块钱分做了两处放,五百元放在了外边的口袋里准备让培绍拿去赌,三百元放在了内裤的口袋里准备过日子。米香原想只给五百让培绍去赌,想不到培绍把那三百也搜了去,想不到培绍这畜生就为这三百把米香的指头饺去一截,用的还是剪鱼的剪子!
“好家伙,剪鱼的剪子?”李民警说培绍这家伙可真是个小屌操的,这样做弄不好要感染的,这小屌操的。
“就是剪鱼的剪子。”月花说。
“我来问你,钱是向你妈要的?”李民警问米香。
“是。”米香说。
“是八百?”李民警说。
“是。”米香说。
“你分做两份儿,准备给他五百?”李民警说。
“是。”米香说。
“那三百你准备放起来?”李民警说。
“是。”米香说。
“你想给他五百,让他拿去赌?”李民警说。
“是。”米香说。
“结果他把那三百也搜了去?”李民警说。
“是。”米香说。
“你和他吵了?”李民警说。
“没有。”米香说。
“那他为什么要剪你的手指?”李民警说。
米香就哭泣了起来,更加伤心起来。
“这一回够狠,用剪鱼的剪子?”李民警问米香。
“是。”米香说。
“有人看到没?”李民警问米香。
“没。”米香说。
“你当时想把那三百给他算了?”李民警说。
米香哭得更厉害了。
“你去叫关培绍来!”李民警站在门口对外边的小干事说。小干事刚来派出所,年纪轻轻,脸红红的还像个少年,他也知道培绍的事,笑了一下。李民警对这个小干事说这个小屌操的关培绍也太离谱,又不是他妈的小孩子,还说什么他岳父活着的时候欠过他十万,他哪会有十万,是偷还是抢,要是再闹下去,咱们这模范镇的牌子非让他给摘了不可,告诉你,他爸就是咱们镇西边的杀猪匠关老七。
李民警又告诉小干事,让他去“玩一吧”把关培绍马上找来。
“是在‘玩一吧’?还是在‘金昌顺’?”李民警回身问了米香一声。
米香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月花替她说:
“培绍常去‘玩一吧’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