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心仍属意于地中海边的那座西班牙港市。最初的也是最美丽的,巴塞罗那正是我第一次欧罗巴之行抵达的目的地城市。那次我是去参加两年一度的欧洲数论会议(Journees Arithmetiques),早上从上海出发,经过布鲁塞尔的短暂停留和马德里的换机,历时20个小时才抵达巴塞罗那,卡塔隆尼亚的天空依然是明亮的。
与法国的马赛、意大利的热那亚相比,巴塞罗那拥有更多的人口和货物吞吐量。她在外国旅行者眼里堪与首都马德里相媲美(两支西甲豪门足球俱乐部一直以来也相互较劲),这一点除了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波兰的克拉科夫和华沙,在其它欧洲国家里难以见到。考虑到巴塞罗那还是西班牙的少数民族——卡泰隆尼亚人的居住区,这种情况更是罕见。
也正因为如此,她从西班牙分离出去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对那些贪心的游客来说意味着多游历了一个国家)。在这里,卡泰隆尼亚语是第一语言,西班牙语是第二语言(即使后来我在南美生活了一年,学会了讲西班牙语,并因此能听懂一些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仍然无法理解卡泰隆尼亚语),地铁报站就依这两种语言的次序广播。
一般来说,处于一个国家次要地位的语言是难以取得举世瞩目的文学成就的,这一点已被无数事实所证实(除非他放弃母语的写作)。可是,操次要语言的艺术家却可以成为世界级的艺术大师。比如,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卡雷拉斯,他便出生于巴塞罗那;还有出生于巴斯克地区的法国作曲家拉威尔,管弦乐《波莱罗》(1928)是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
20世纪“西班牙艺术三杰”中,霍安·米罗和萨尔瓦多·达利分别出生在巴塞罗那的市区和郊外,帕勃罗·毕加索虽然出生在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的马拉加,但少年时代全家便迁至巴塞罗那。即使日后他们三人移居巴黎以后,仍时常返回巴塞罗那。我想如果要评选20世纪十个最伟大的画家的话,他们三位都会当选,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不过在巴塞罗那,最著名的艺术家却是建筑师安东尼·高迪,他出生在巴塞罗那郊区小镇雷乌斯,是卡塔隆尼亚人的骄傲,其建筑风格以形式自由、色彩艳丽和纹理奇特著称,并能把三者有机地统一起来。有一天下午,我来到米拉公寓,这是高迪世俗建筑的代表作,它以雕塑般的连续运动为特征,波浪形的屋顶线条,犹如绚丽多姿的植物长满了阳台及其周围的墙壁。一个房间或走廊,毫不间断地向另一个流动。所有的墙壁都是弯曲或倾斜的,给人一种无限延伸、变幻莫测的空间感。
高迪的作品,在植物的自然主义图案装饰和抽象中,浮现出一幅幅多彩多姿的梦境,而那却是在一个世纪以前(1905-1910)。他的另一件代表作——萨格拉达·法米利亚教堂(又称圣家族)堪称世界建筑史上的杰作,他把哥特式风格改变成一种平衡式的奇特结构,由许多复杂的螺旋状墙垛、双曲面的拱形边墙和双曲抛物面的屋顶组成。其中十字耳堂上的四个哥特式尖塔,已成为巴塞罗那的首要标志,也出现在1992年奥运会电视节目的片头里。
从1893年起,高迪开始为这座教堂工作。直到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座教堂仍然没有完工,还只是一些片断。然而,每天游人如织,这又是一个奇迹。
有趣的是,教堂西门口墙上刻着一个4阶幻方。所谓幻方,又叫纵横图,它是各行、列和两对角线之和均相等的整数排列,4阶是从1到16,原本每行列各数之和是34,但圣家族教堂的幻方却是33。据说是因为基督升天时33岁,人的脊椎骨也是33根,富有创意的设计者让10和14出现了两次,而让8和12消失。
作为后现代主义建筑伟大的先行者,高迪的才华并不为同时代的人所赏识,只有少数人喜欢他的风格。在巴塞罗那以外,他的才华更是无人知晓。晚年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为避免陷于失望,不应受幻觉的诱惑”,来似是而非地解释他终生独居的原因。1926年,74岁的高迪独自走在巴塞罗那的大街上,被一辆有轨电车撞倒身亡。40年以后,他那无限丰富的想象力,尤其是把复杂的几何体与建筑结构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才能,赢得了世人的广泛认可。可以说,在我到过的国家里,还没有一座城市和一个艺术家的名字联系得如此紧密。
与主要由阿拉伯人发展起来的马德里相比,巴塞罗那的历史更为悠久,以至于人们已搞不清楚她究竟是由腓尼基人还是由迦太基人建立的,这两个有着渊源关系的古代民族坐落在地中海的东岸和南岸。有一种流传已久的说法,巴塞罗那的名字来源于公元前三世纪迦太基人的领袖巴尔卡(Barca),他是以征服罗马帝国闻名的民族英雄汉尼拔的父亲。无论如何,巴塞罗那最早是作为地中海的一个商埠发展起来的,中世纪时她就是重要的贸易城市。19世纪末,随着现代工业尤其是纺织业的发展,巴塞罗那已成为地中海最繁华的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