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0年第12期
栏目：中篇小说
一年前，杜二海在村委会换届选举中，以多数票当选村主任。他一上任，像一发从枪膛里射出的子弹，特别地有力量。加上驾驭着一帮拥戴他的人，顺风顺水，村里的每件事，做起来都像是水到渠成一般。
杜二海对村民的第一个承诺是：加快全面实现小康村建设的步伐，两年内拆完村里的老屋，让村里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大变。
经过村民代表表决，形成了一个拆旧批新的“村委决议”。
为了加快拆迁进程，村里雇来一辆铲车，从村东头向村西头，挨家挨户拆。拆到杜大海家那三间老屋的时候，铲车戛然停住了。
杜大海和杜二海是兄弟俩。杜大海的三间老屋，与杜二海的新屋紧紧地挨着，形成了一个7字形。原来这里是个五管三老院，分家的时候，杜二海分的是东屋，杜大海分的是西屋。堂屋五间，父母住着。父母去世后，五间堂屋，杜二海分三间，补了杜大海三百块钱，算是平均了。期间杜二海拆盖过一次房屋，拆掉了堂屋和东屋。
杜二海盖房的时候，杜大海在县火电厂正吃香哩。杜二海找到他与他商量拆掉堂屋的事，杜大海说：“你该拆拆吧，那两间破房不值个啥！”
杜二海也没有赔杜大海多少钱，杜大海也没有再要。亲兄弟盖房不容易，就当他这个当哥的帮了弟弟一把。
杜二海的房子盖好后，又做了家具，剩下些七长八短的木料、破桌烂箱子，全部放到了杜大海的那三间老屋里。
大海在城里工作，多年来，这三间老屋里，除了放了杜大海的两块木板，实际上等于是一直被杜二海占着。
前些年，杜大海在厂里担任车间主任，那时他活得很风光。因为有技术，厂长见了他还要高看两眼。这些年，因企业改制，国营变民营，大海的工作早不存在了。加上两年前遇上小电厂实施爆破，杜大海的工作没了。
这两年，杜大海的命运很晦气。
杜二海担任村长后，自然要担当新农村建设的带头人。因自己现住的是平房，自然要拆掉，再盖符合新农村标准的三层小楼房。加上位置略有变动，必须拆掉杜大海的那三间老屋。
杜二海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想：我当了村长，大哥一定会支持我工作，三间老屋算个逑！因此，杜二海不管杜大海同意不同意，只管早早地把砖石、钢筋等建筑材料朝家里备。
前一阵子，杜二海趁杜大海清明节回家给父母上坟的时候，跟杜大海商量过。杜二海说：“哥，我那房已经不符合新农村的标准了，我想在老地方按标准盖座三层小楼，你那三间老屋需要拆掉。”杜大海打哈哈说：“现在农村真比城里强多了。杜大海没说不同意拆，也没说同意拆，态度十分含糊。杜二海也没有再说啥。他想，大不了就三间老屋，有啥可说的？杜二海说这话的时候，杜二海的妻子变青也在。女人的心特别地细，也特别地敏感。她知道杜大海没有表态的原因是想让杜二海说出赔偿的标准。所以，她就直枪横棒地对杜大海说：“哥，亲是亲，财帛分，三间破屋，您开个价吧！后街小六叔家那两间破房，拆的时候该并给他弟小七叔，结果要价太高，小七叔不要，后来扒了扒，连下了房的老草毛，总共卖了二百多块钱。现在，没人要那些老梁旧椽了！”杜大海一听这话就急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兄弟媳妇的意思！心想：“你们也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越瘸越拿棍敲！”
碍于杜二海的面子，杜大海没有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杜大海说：“要是能把那三间老屋留下，我还想把它留下。要不，我百年以后回来，家里连个放灵柩的地方也没有！”
杜二海说：“那不可能，新农村的中间，留三间破屋算个啥？至于百年以后的事，村里在外边工作的人不仅是你，村委会会全盘考虑的。比如：设个公众的地方什么的！”
杜大海没有说话。
杜二海见杜大海这样不爽快。心想：“三间破屋，你看得金斗样贵重，这兄弟的情意在哪里？于是，心火一上就说：“中国人就这德性，你看他的越高，他就越拿架子。当年小日本鬼子把房给他烧了，他一声气不敢吭！现在，共产党的政策有偏差，搞什么人性化教育，全是给基层干部增加困难哩！就那三间破屋，换成别人，他硬给你铲了，你也咋不了他！”
杜大海说：“咋不了他？没有王法了！那是我的私有财产，谁要敢不打声招呼给我铲了，我到法院告他！”
杜二海的妻子变青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哥的肚子里子弹顶上了膛。作为兄弟媳妇，心里就有点不耐烦！把要说的话强憋着。等到杜大海往县城一走，当天夜里就和杜二海吵了一架。
那话棒槌样直直地只朝杜二海的肚子里塞：“杜二海，你哥那话你也都听见了！这像大哥说的话吗？他不是看着你现在当了村长，想用那三间老屋讹咱？杜二海，你好大本事哩？就你大哥那头，你给他剃不了！杜二海，你这村委主任当得窝囊，你哥把屁给你放脸上，你也不敢用手扇一扇！”
吃中午饭的时候，杜二海火色色地进了家门。
杜二海的妻子变青问：“那铲车到咱哥那三间老屋前咋真的停住了？你还真把他当成大哥了？你这村长的脸还算不算脸了？”
杜二海说：“大哥打电话说，他下午要带一个摄像师来摄像！”
变青说：“摄像，摄啥像？出洋相！算了吧！我知道你就没有长那颗蛋籽！杜二海，我告诉你，杜大海那三间老屋要是拆不了，村里的人，把你的脊梁骨就捣断了！”
